第108章
没多久,元妃省亲的时间已到,一桌宴席都未吃完,这便又要回宫,距离宫门落钥还有许久时间,但女官说还要回去给陛下和娘娘回话,断不可在落钥之时过去的。
元妃也没有那个底气跟女官们掰扯,再别荣国府,两行清泪滴落。
省亲的仪仗来得匆匆,离开得也匆匆,长鞭子开道很气派,沿途撒铜币同样富贵无双,外人看来宁荣二府依旧是风光无限、无法撼动的存在。
林如海和薛元娘没去赴宴,只是在宁荣街上围观,马车远远避让,从头看到尾,从仪仗到时间。这些薛元娘不懂,林如海却很懂,他在翰林院那段时间整理过各种文书,礼部的自然也有。
有制式的仪仗都是礼部明文要求的。
元春这个仪仗并不是全规格的,只能算半副贵妃标准,而且很诡异的是,里面还用了不少祭祀用的东西。
“祭祀?”薛元娘震惊,“这么明晃晃吗?”
“敲打吧,也不知道贾府的人看明白没有。”若是再张狂,估计便是个元妃暴毙家族受累,“她身边女官基本都不是自己能用的规格,想说点什么体己话都说不了的。”
薛元娘点头:“你看他们撒铜币撒得那么欢实,看着像能瞧明白的样子吗?”
“呵~”林如海无言以对,“老国公走后,很多事情都变得太快。”
“连最基本的眼力见都没有了是吗?”薛元娘哈哈一笑,“算不算自欺欺人?”
“从送元春进宫去就露了怯,二房两口子全是小家子气的人,没半点谋算,孩儿不好好教导,只想着攀附权贵,去搏一把皇权。”林如海对荣国府如今的门第,也多有吐槽,“差太多了。”
“你瞧那边。”薛元娘突然指着东院门口进去的两个人,“偷偷摸摸进去干什么?”
“那是……”林如海瞪圆了眼睛,“那不是上皇吗?还有那个身子佝偻一些的,明显是个老太监。上皇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要不要打听一下?”薛元娘也好奇,“上皇为什么趁乱来找?”
东院,贾琏端茶倒水伺候着贾赦,没多会儿,竟看到两人偷偷摸摸前来,一路没有人通报,这府里的人呢?就这么让人摸着黑冲进来?
贾赦看到人,就冷哼一声:“老爷子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许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上皇说话,上皇下意识动怒,看见是贾赦,又无奈一叹,自顾自坐在一边,倒是好奇地打量起贾琏:“听说这孩子最近在用功苦读?”
“是啊,他自个想上进,我还有什么好阻拦的。”贾赦示意贾琏去给他奉茶一杯,“您屈尊前来,可是又感念过去?觉得自己愈发不如从前?”
戴权太监听得惊涛骇浪,老这个字已经是上皇的禁词,陛下都不敢提起。偏偏上皇还应和道:“是啊,老了老了,成了个令人讨厌的老人家,过往想放下,又总放不下,看到元妃省亲,你可有什么感触?”
“哼,穷了,都穷得很,话不敢直接说,事不敢直接做,丢人。”贾赦的话让上皇颇为愕然。
“你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憋屈?”
皇帝二字一出,贾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戴权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难道不是吗?”贾赦面红耳赤,“你瞧瞧我,不跟三哥一模一样?三哥不如我,他要脸,不敢直接翻脸,你如今来找我,可是要我帮你稳住江南的形势?还是要我帮你稳住京城的局势?”
第90章 疯狂的贾赦
“我老了,只是想来看看旧人。”上皇深吸口气,“宏儿还是把你教导得出类拔萃,虽可惜,我却也不想随了你的心愿。”
“你要杀我?”贾赦勾唇一笑,“来,我不会反抗的。”
贾琏吓得面色发白,手都在颤抖,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你死不死,是不是都已经无关紧要?”上皇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你应该多考虑一下你的孩子。”
“呵。”贾赦又笑得高兴,本身已经微醺,如今感觉自己醉得厉害,“我若是多考虑一下他,你会放过我吗?我若是不忠心耿耿,你能让我活到现在?”
上皇端起茶,靠在椅背之上,没有回答。
这种对话,不是任何人可以掺和进去的,戴权太监对贾琏比了个手势,听不得的话不用硬听,否则小命难保。
贾琏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不相信,如今也信了,还有什么比上皇亲自前来更有说服力。
“今时不同往日……”
“怎么不同?”赦大老爷挑眉,“你服老吗?愿意做个快活的太上皇吗?还是愿意松松手,不给三哥罪受?连二哥都受不住,也就三哥能忍。现在来跟我说,让我不要奋力一搏,以免让你晚节不保,你觉得可能吗?”
太上皇眉头深深蹙起:“可以将所有都扼杀在前头。”
“扼杀?自断臂膀?”赦大老爷愉快地发笑,“可以呀,把他们都杀了,剩下的就都是保皇派,您有意让权吗?新生的势力能斗得过已经成型的保皇党吗?”
“你也别不服老,当初二哥的势力已经能够让他做个名副其实的皇帝,我带着他们全部扶持三哥,就是想给他们留条退路,也算是没白跟二哥一场。”赦大老爷摇摇头,“还想用我的名义去叫他们中立?不太可能的,我早就跟他们断绝往来,干干净净地断掉,三哥才会用他们。”
“……”上皇沉默下来,慢慢喝着茶,似乎没有动气的模样,良久才欣慰道,“你果然得了宏儿几分真传,他那些儿子们都不如你贴心,你祖母教你也教得不错。”
“也没什么教导不教导的,有这个心,就会费那个力。”赦大老爷不以为然,“刻意为之反倒不能成事,我在宫里时依附二哥,只是年纪小些,不要脸而已。二哥对我也没的说,将心比心,我自不忍看他每日苦恼烦闷,连个能说真心话的都没有。”
“三哥也好,其他人也罢,大多不过是面子上的东西,我不是很在意,总有些人有些事忘却不了。”贾赦的面庞变得嫌弃和怨恨,“二哥想做个明君,并时刻为之努力,蹉跎之时总在说忠孝为什么无法两全,到死你都没让我看到他的遗体,我便知他定然是含恨而终,对不对?”
“……”上皇深深吸着气,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晓,他就是不想活了,我如何劝都无用。”贾赦真的觉得自己醉得不轻,似乎看到太子最后的模样,风度翩翩的人变成一个披头散发不顾仪态之人,“谁都可以跟他争,不过是将国本分崩离析的前兆而已,尤其是江南,由着甄家蛀空国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说那么多,你还是不准备为自己考虑一下?”上皇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拓印着他送去给平安州的信件,“那边什么情况你很清楚,人数不少,王子腾和宏儿的人帮忙练着,装备精良,几乎花光几大家族的积蓄。”
“我考虑?我怎么考虑?他们又不听我的。”贾赦觉得好笑,“不是你让他有了希望?让他觉得你支持他上位?还有那戴大总管,往御林军送去多少人,想弄得御林军也形同虚设吗?两方打起来,你又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多好。”
“好个什么?”上皇一声暴怒,“贾赦,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陛下,你不用忍耐我,随时可以把我砍了。”贾赦撇撇嘴,“我不过一个无用之人。”
“非要趁现在吗?”
“不然呢?等三哥料理了江南,彻底掌控了全局,再来造反?那不是找死吗?”贾赦觉得好笑,“现在国库有的是银子,也有钱出兵。”
上皇再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两份诏书递给他,一封是他的,新写的一封诏书,是将爵位传给贾琏,敕封为伯爵。
“身体不行了吗?争不动了?想要开始怀念旧人?”赦大老爷将它放在桌上,“当初我便不想要,现在一样不想要,尤其是你的敕封,我不更想不要。”
“多考虑一下后人吧,还有你庇护着的张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养着昔年被流放的人家。”上皇觉得好笑,“睁只眼闭只眼……”
“那不是因为我还要帮你扶持忠义亲王那小子上位吗?别说得你好似很仁慈一样。”赦大老爷挑眉哂笑,“我父亲对你够好了吧,亲手断掉荣国府的后路,也没见你多宽容,死之前都没来看一眼。”
“我来看你怎么弑父吗?”上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小子那芝麻大点的心眼,代善好好的旧伤复发,根本没到要命的程度,突然暴毙身亡,我来看他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吗?”
“他可没有死不瞑目,他后悔帮了你呢。”赦大老爷觉得好笑,“帮了你害了我,宁荣二府彻底没落,都是他的责任,我永远都会跟我祖父母说这事,他就算去地下也别想好过。”
“你……”上皇气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老爷子,我嘴里全是酒气,今日元妃省亲,多么好的盛世之像,都是您赐下来的恩典,多好,多热闹啊。我可是传出去了,借了户部一百万两,全用在建这省亲别院上,多给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