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陆以宁心里特别烦。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这些天他怎么都忘不掉那一夜。无论用多少酒精麻痹,和多少女人故作调情,闭上眼睛脑子里心里想的就只有许昭弥。
这一切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下,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那一晚他为什么没忍住?他越来越难以理解自己的行为和想法,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糟糕的人。
某一天陆曼青问他,“弥弥休假回老家了,你知道吗?”那天许昭弥发了条朋友圈,是和一家人的合影。陆曼青还特意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照片上的老人端坐在正中,每个晚辈都环绕其身旁,面对镜头时人人都笑得格外灿烂。陆曼青非常羡慕这样的家庭氛围。
她甚至有点想哭,天知道她有多希望陆以宁能融入这样的家庭。
那天天空下着雨,陆以宁陪陆着陆曼青从医院做完检查后回来,因为陆以宁正在停职期间,母子二人便难得有这样闲适的时刻坐在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天。
“您应该都知道了,我和她是假的,从头到尾都在骗您,您还要问什么?”
“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
“不喜欢?却一直留着人家的照片,你是骗不了我的。”
陆曼青的眼眶还是红了,这还是自蒋奇睿离世后,她头一回同陆以宁讲这样的话。
“崽崽,你现在过得开心吗?”她喊他乳名,声音逐渐哽咽了,“妈妈知道你一直很努力,想达到爷爷的期望,可是妈妈真的不愿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妈妈不想你背负那些不该属于你的,妈妈只想你能好好爱自己。”
“哥哥走了,妈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她多难过呢?多希望陆以宁能重新做回自己,多希望他去勇敢地爱自己喜欢的姑娘。可她知道很难了,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怕是不会再回头了。
陆以宁很少听进去什么人的话,但今晚陆曼青的话却让他失眠了。
听着窗外雨声,闭上双眼是许昭弥温柔亲吻他的下巴,纤细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被全心全意将自己献祭般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包裹。烫得他眼角一遍遍湿润。有时候冲动或许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他猛地睁开眼,好像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之前一直纠结的事情。觉得自己应该要对她说点什么。
是在风声鹤唳的雨夜,将情书匆匆塞进口袋,接着开车猛地冲出家门,就那么披星戴月上了开往南方的高速。
……
许昭弥外甥女的百岁宴办得很热闹,饭店里整整摆了二十几桌,街坊四邻和亲戚们把座位坐得满满当当。说起来许家也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呢。
“弥弥回转来啦?喔唷,真不愧是在大城市里待过咯,看看,是越发有气质嘞呀。”
“哪有哪有。”
许昭弥和肖玉枝坐在一桌,这桌上坐的都是姑姑婶婶们,没聊几句就免不了开启了催婚模式。说起来在她这一辈里,除了一个还在念书的表弟,就剩下她还单着了。
“弥弥呀,想寻个啥样子咯老公呀?婶婶帮你留心着点。”
“我暂时还没考虑结婚的事呢。”
许昭弥被这么多人围着问,尴尬得脚趾扣地,脸也跟着红了。
“不结婚也可以先处处看嘞!你看看你表姐,也是处了一年才定下来咯呀。跟你表婶讲讲看,对另一半有啥个要求嘞?”
许昭弥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她压根就没仔细想过这些。结果亲戚们又开始说她眼光高了,“囡儿家可勿要太挑剔嘞,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嘞?只要人品好,对你是真心咯么就够嘞……”一个个都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许昭弥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拽肖玉枝的裙子,肖玉枝赶忙替闺女解围道:“喔哟不急不急,弥弥还想着在外头闯荡个几年的呀,等过些年丫头回来,你们再帮她物色个好的,也不迟嘛。”
“妈,我出去接个电话。”许昭弥趁机赶紧溜了出去。她得出来吹吹风透透气了,再在里面待着,人都得晕菜。
只是这饭都没怎么好好吃呢,肚子饿得咕咕叫。
詹源的信息就是这时候发来的。他从大众点评上找了一家很火特色菜馆,请教许昭弥,“这家店好吃吗?”
许昭弥瞧了瞧,好家伙这家店就在她附近啊,百米都不到。
“你在哪呢?”
“排号中,快到了。”
许昭弥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清蒸白鱼、油爆虾、糯米藕、黄酒鸡,再来三碗白米饭,先点上!今晚你请我,晚上我带你逛古镇!”
信息进来,詹源就乐了,把手机递给服务员,“按这个上。”
许昭弥很快就到了,她穿着一件碎花长裙,身姿轻盈,长发随意散着,有一两缕被汗粘在鬓角。她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微微喘着气,灯光下脸色粉扑扑的,有点像是春日里的桃花,嘴唇涂着薄薄的豆沙色口红。詹源眼中情不自禁闪过一丝光亮。
“见我还特地化了个妆?”
“想多了你,我是刚从我外甥女的百岁宴上逃出来。”
“这么吓人?”
“可不么,催婚你说咋不吓人?”许昭弥边拆筷子边说。
“嗯,刚十八就催婚,确实吓人。”
许昭弥噗嗤一声笑了,敢情他还记着呢!
这么一想好像他们还没好好认识呢?许昭弥咳咳两声,放下筷子,郑重朝他做了个自我介绍:“好好认识一下,你好,我叫许昭弥,嘉城人,在潞城工作,年龄嘛,比十八岁大了那么一点。”
“你好,我是一个云游四海的背包客,年龄,比十八岁大了很多。”
许昭弥耸了耸肩,并不介意他隐瞒真实姓名。反用茶水代酒,敬他一杯,“好的背包客,祝你云游四海快乐。”
那几年嘉城古镇数量特别多,遍布青砖黛瓦和烟雨长廊。全国最出名的两座古镇就在嘉城,算是嘉城的名片了。除却现有古镇外,还有不少待开发的地方。各个古镇都独具魅力,各美其美。尽管后来许昭弥去过很多繁华的大都市,可令她魂牵梦绕的永远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家乡。
吃了饭从小饭馆出来,许昭弥十分主动兑现她的诺言,“走,姐带你古镇转一圈!”实在是因为她吃的太饱了。
两个人沿着小桥流水慢慢走,青石板路两侧垂柳柔枝轻拂,桥头有位弹吉他的流浪歌手唱着前两年大火特火的《董小姐》,“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爱上一匹野马/可是我家里没有草原”,三两游客驻足聆听,晚风拂面,吹得人心头痒痒的。此刻对于许昭弥来说,真的是个很棒的季节。
“这里景色不错。”
“是啊,等我以后挣够了钱,我就要回来开一间民宿,或者经营一个小酒馆。”这是她打小就有的愿望。
“挺好。”
许昭弥倚在石栏杆上,伸手把玩着一支柳条,问道:“你呢,有什么梦想吗?”
“没什么,好好活着就挺不错了,今晚对我来说就很美好。”
许昭弥有点羡慕他,“你好像不会为任何事烦恼。”
“你为什么事烦恼?”
许昭弥摇了摇头,转身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那只挂着夜游灯笼的乌篷船,心不在焉地说:“我没什么烦恼,我过得挺好的。”她想确实也没人伤害过她,事业呢虽说不算出色,但也有了切切实实的进步,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就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我现在还没什么本事吧。等将来攒够钱回家,开了属于自己的小店,可能就开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点伤感,眼神也不像刚才那般有神采奕奕了。
“人要学着无条件地感受幸福,无条件地爱自己,拥有莫名其妙就心生喜悦的能力,这才是真本事。”
许昭弥歪着头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我能再问你个问题吗?你作为男人,对一夜’情是怎么看的呢?你会渴望在某种程度上与对方建立情感联系吗,还是仅仅只是出于单纯的生理欲望?”
“你要问我怎么看,我的观点是,开放态度和实用主义。”
“实用主义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种能够自由表达**的方式,只要确保行为的安全性和合法性就行。”
“所以,男人可以和不爱的人发生性行为,哪怕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只要行为安全合法就可以?”
许昭弥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她终于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洒脱。那晚过后的那种美好感觉,随着陆以宁日复一日的冷漠在一天天递减,这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不值得被爱、很随便又糟糕的人。
詹源忽然洞悉了这个姑娘看似淡淡伤感的缘由。
“你要听我的意见吗?我的意见是……”他突然笑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折断的柳条,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你只需要明白,你是一个有尊严、有价值的人,一次的经历并不会改变这一点,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