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也不至于那般的不通情理。
  听见是姜秋姝亲自熬的,裴珉嘴角上扬,小心的喝了起来。
  姜秋姝看他喝着,随意打量着书房里,那副高悬在屋子里的画,当真是给单调的书房增添了雅致。
  以往,她便觉得那副画好,如今晓得是何人所画,更是觉得郑如珠不愧有洛阳第一才女的盛名。
  她走到香几旁,裴珉已经喝完了汤,她也即将要离开,最后便给他个忠告吧!
  “五郎,你所遵守的是在古籍旧典里学的,可前朝之物并非适合本朝。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不假。可规矩太多,却失了人情味。”
  姜秋姝每每瞧他如古画上的人,行动坐至皆约束自己,看着优雅至极,可无论何时皆如此,太累了。
  或许只她觉得累,裴珉已经融进骨子里了。
  毕竟他做起来是极好看的。
  “妾身晓得你爱重兄长,孝顺长辈,不敢有过违背,可长者之言并未全对。若是真心疼爱子女的,怎忍心让他们痛苦。”
  其实以裴珉的聪慧,太夫人所想,他皆是明白的,可依旧将其尊为嫡母。
  是深压多年,至幼时而起的习惯。
  目前对他也并无旁的影响,也便未曾有过改变。
  裴珉下意识想要说出,不可乱议长辈之言,可看她神情中的劝诫,是真心为他所考虑的,他只是垂首。
  家中并未做出对不起他之事,大都只是小利,家族奉养他至今,他若能所及,亦不会推辞。
  只是裴珉瞧着姜秋姝神色疏离,这般夫妻间相近的话,却好似是她唯一一次会对他说的,绝不会有下次。
  隐隐中有嘱咐,劝慰之意。
  他心里莫名慌怯起来,“娘子可还是在担忧郑六娘之事。”
  姜秋吟摇头,府中那般的热闹,她有什么需要担忧的。
  裴珉松了口气,只道:“既然答应过你,我”说着话裴珉只觉得困倦的很。
  姜秋姝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她便离开了书房。
  轻轻关上书房门,门口的小厮朝里望了望,郎君趴在桌上安睡着,他刚要进去,便听姜秋姝道:“五郎累了,莫要叫旁人打搅了他。”
  “是。”
  夜漆黑,姜秋姝抱着洛阳红,关嬷嬷和锦绣原是要守夜的,她今日叫她们回去了,反倒是换了旁的人。
  她们瞧见姜秋姝出了房门,想要跟上前。
  “不必了,我去寻个地方将花种上。”
  她们看了看姜秋姝手里干枯的花枝,玉珩院的那场闹剧,她们记忆犹新,即便是后来四房夫人压着两位娘子来向她们娘子致歉。
  可满地繁华之景象也换不回来了,她们也可惜那些花草。
  出了院子,便有个嬷嬷在守着了,那人瞧见了姜秋姝的身影,连忙朝着她行礼。
  “不必多礼,日后也用不着了。”姜秋姝道。
  这位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守偏门的小厮见她们的踪影刚要阻止,可嬷嬷从腰间拿出太夫人之物,那小厮立刻让了道。
  门口停着辆马车。
  太夫人曾提议此事直接告诉裴珉,她相信自己能够压住裴珉,可姜秋姝却摇头。
  从她前儿提出和离,裴珉的反应来看,她害怕自己走不了,便悄摸的将此事办了。
  木已成舟,她便不必去烦忧那些未曾发生的麻烦。
  上马车前,她回头,偏门处也悬了不少的红绸,这颜色在黑夜中并不显眼。
  当初她成婚,未见新郎。如今裴珉成婚,郑如珠昏迷,未见新娘。
  因果循环,世间事果真一报还一报,来得快。
  姜秋姝上了马车,里面放了些干粮和水,应当是太夫人准备的,姜秋姝并未动。
  等差不多过了定国公府这条街。姜秋姝忽然捂住肚子道:“车夫你且等等,我腹痛,需得上个茅厕。”
  马车拉直了缰绳,立刻呵停了马。
  姜秋姝背着包裹,车夫怪异的瞧了她眼,她将东西放在车夫面前,“劳烦您替我看着。”
  车夫才放了心。
  说完,她才连忙离开了。
  车夫等了两刻钟,女子便是这般的麻烦吗?
  他又等了一刻钟,可始终不瞧见姜秋姝的踪迹,忽然他脸色不对,顺着姜秋姝离开的方向找去,甚至在茅房外喊了喊,并未得到姜秋姝的回应,他直接进去了,臭气熏天,可并无一人。
  车夫暗道不好。
  太夫人也是在等着人禀告姜秋姝的事,便没有睡熟,等车夫跪在她面前时,她眉宇间拧起了褶皱。
  “人跑了?”
  车夫不敢抬头。
  太夫人稳了稳心神,和离书已经签了,再反悔是无用的。
  她既然自行离去,便罢了。
  可越是这般想,太夫人却有种不好的念头而起。
  原是想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可人不见了,总是叫人不安心。
  书房的蜡烛亮了大半夜,直到最后一缕光都快要没了,夜彻底的陷入了寂静。
  裴珉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日喝她亲手炖的汤,可身侧并没有她,那食盒也放置在椅子上,并没有改变。
  “来人!”裴珉揉着头,小厮立刻进来,等候着他的吩咐。
  “娘子呢?”
  小厮蹙眉,娘子昨日便出了书房,只说让五郎好好休息。
  以往五郎事忙,也经常宿在书房,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搅了五郎。
  裴珉心头忽然升起股不好的念头,他起身脑袋却晕眩的叫人难受,撑在椅子上菜勉强站稳。
  此刻,他意识到那碗汤的不对劲。
  他快速朝着房间跑去,关嬷嬷和锦绣端着水在外面候着,瞧见裴珉急匆匆的身影,她们相互看了眼,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娘子在里面?”裴珉问道,却没注意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关嬷嬷道:“娘子此时应当是醒了。”
  裴珉并未松气,反倒是先她们一步推开了房门,房间里帐幔飘动,床榻上被褥上有褶皱,应当是有人躺过,可并没有姜秋姝的踪迹。
  裴珉摸了摸被褥下,冰凉的很。
  明显已经离开许久,屋子里没有多少的变化,他连忙走到姜秋姝的梳妆台前,打开了妆匣,东西还在,他动了口气。
  可转身看着书案上,原堆了许多写好了的字,如今桌面光秃秃的,只剩下他的字帖,和几本典籍。
  “那些东西呢?”裴珉指了指书案。
  “娘子烧了,”关嬷嬷也意识到了不对,“娘子说她写的不好,被别人看了丢人。”
  这屋子里是他和她常进入,哪里来的什么别人!
  根本就没有别人!
  裴珉捏着掌心,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的话!
  “五郎,娘子许是在别处,您别急,老奴叫人好好找找。”关嬷嬷见裴珉这般的神情,连忙道。
  玉珩院里不少人,皆在找姜秋姝的踪迹,连国公府门房都被传召了,结果都未曾见过。
  裴珉听了这些话,坐在椅子上,颤抖的手臂下,指甲陷入手心,红色的液体渗出。
  关嬷嬷又惊又怕,想要上前替他包扎,可在他寂灭的目光中,身体僵硬。
  府内府外皆没有她的踪影,那么大一个人平白消失,还有昨日那碗放了迷药的汤,裴珉笑了起来。
  便这般想要离开他?!
  一直喊着要和离之人,和离书都递给了他好几封,怎可能忽然间变了脸,对他小意温柔起来。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喉咙口腥味儿往上走,他压抑着,额前青筋迸发,脑子里全是姜秋姝的一瞥一笑。
  她要走,他难道会死乞白赖不顾世家子的风范的求着她,不让她离开吗?
  算计他,那碗汤不是她的真心,充满了算计!
  喉咙腥气彻底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红着眼眶,看着书案上被清空的一切。
  想要离开他,除非他死!
  他立刻集结了院里所有的人,府内府外皆找了起来。
  又将守夜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仔细的询问。
  可她们只摇头,还是偏门的小厮太过害怕露了马脚。
  裴珉怒发冲冠,将要出院子,可几房的人皆来了,说是担忧探望,可藏不住眼底看戏般的姿态。
  裴珉看着他们,声音冷若寒冰,“几位兄长嫂嫂,若无事儿便离开。”
  裴珉毫不客气的驱逐,落了几房的脸面,可谁也不敢上前,以往裴珉那般的温善,今日怎瞧着这般的吓人?!
  “五叔在找五叔母的踪影,可五叔母离开了是好事,”三娘嘟了嘟嘴,“郑姨母与五叔才是天造地设的。”
  四娘也跟着点头。
  裴珉眼神看着她们,不带一丝感情,“小辈妄议长辈,罚跪祠堂一日,抄写《孝经》十遍。”
  裴珉滑落,四夫人将要反驳,毕竟裴珉即便官做的再高,她也是他四嫂,由得他来管束她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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