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连傅氏都想不出还能有谁。
  虽说姬如静还提了江池生的名字,可那外头捡回来的小乞儿,傅氏连正眼也没给一个。
  都道江池生瘸了一条腿,又聋了一只耳朵。
  一个残废能绕开玉树阁这么多下人,悄无声息潜入姬如静屋中丢毒蛇老鼠?
  傅氏不信。
  正如舒氏所言,整件事没头没尾的,连一处作证之物都寻不到,拿什么指摘姬时语的过错?
  姬如静哭着喊:“娘,她这样欺辱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母亲,妹妹。”
  清朗少年跨入屋中,姬云暮一席青衫头戴布巾,端的是一派清风明月读书郎的模样,像拢着屋外的日头尽数入内。
  “哥!”
  姬如静一把扑进姬云暮怀中。
  姬云暮向来疼爱他的胞妹,抚摸着她的头,他抬起眼问傅氏,“谁欺负静儿了,将她惹得哭成这样?”
  “哥,还能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妹偏和我过不去,凡事都要呛我几句。”
  “五妹啊,五妹小性子多,你身为姐姐还和小孩子计较呢?”
  “她可是往我屋中丢了老鼠和毒蛇。”
  姬如静泪眼朦胧,她诉苦姬时语的恶行。
  姬云暮听得发楞,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雪白团子姬时语能干出来的事。
  姬云暮与大房走的算近,府上仅有他这一位少爷,他自小便心知有朝一日,忠义侯世子之位会落在他的头上。
  而大房两位小姐迟早会出嫁离府,他又能与她们有何冲突呢?
  长姐姬合英乃嫡长女,大姬云暮半岁,英姿飒爽,姬云暮十足钦佩长姐一介女儿身,却承了最苦的武。
  他身为儿子,吃不得习武的苦,只能读书。
  姬云暮深信从文,亦是忠义侯府可为之道。
  而姬时语是最小的妹妹,姬云暮只觉得她生得冰雪可爱,因有病气,被大婶娘舒氏看得紧。
  姬云暮偶时回府,不忘给姬时语带点小零嘴,见她双眼发馋,很是讨人喜欢。
  待将事情原委说明白,姬云暮如遭雷劈。
  姬如静望见姬云暮深受打击,心中却畅快。
  她这个胞兄总待大房的姐妹真心,殊不知人家并不稀罕。
  要论真情,还得是她这个同胞的亲生妹妹。
  “哥哥现如今看穿有的人了吗?”
  姬云暮眼中浮现深究,“大房真这般无情?”
  “眼看无法承爵,日后忠义侯之位会落在二房头上,不光是我,连哥哥也会是大房的眼中钉肉中刺。”
  傅氏旋即道:“昨夜幸好那毒蛇已死,不若你妹妹不得全好的站在这。”
  姬云暮闻言手掌攥起,双臂颤抖。
  ……
  姬时语苦恼地抱着下巴端坐在思芳院中,一张莹白的脸皱成一团。
  她已是下定决心,要将江曜真实身份告知舒氏,已好换得他在忠义侯府的厚待。
  可就是那么稍一试探。
  “娘,你说江池生模样那般精致,可会是什么皇权贵胄名门之后啊?”
  “哪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身份之谜?”
  舒氏笑眯起眼,她抚着姬时语的脑袋,说着:“阿锁可是话本子看多了,真以为随处捡来的男童便是皇室流落在外的天皇贵胄?那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
  得,舒氏全然不信。
  此事不了了之。
  不过舒氏还是应了姬时语的求情,准许安插多位侍卫巡视思芳院,护卫江池生的安危。
  姬时语还说她想同江池生一起读书。
  舒氏不懂她为何要缠着江池生,但此前姬时语很是厌烦读书听课,若是有江池生在,她能静下心看得进去书,这也可谓是好事一桩。
  得了舒氏的准许,姬时语进出思芳院那叫一个昂首挺胸。
  萍亭萍柳帮着收拢笔墨纸张,又从韶华院搬来四五本杂书,里头还有姬时语挑选的三字经、人字说。
  少年梳洗换罢衣物之后,方推门允姬时语入内。
  姬时语也不拿自己是外人,径直步入。
  跟在她之后的萍柳萍亭将纸张在书桌之上铺好。
  江曜轻睨一眼,三字经三个大字赫然呈现,他微怔。
  这怕是三岁儿童开智才会读的书。
  “江池生,来坐下。”
  姬时语招招手,她已将木椅挪近到跟前。
  为让江曜坐的舒坦些,她特意命萍柳取了两只软垫,还抬了一只方杌放置于他的位子,以好垫着他那只伤腿。
  “你不必……这样。”
  江曜心口似被某种意味填满,无措顿在了他有些阴冷的面庞。
  他知道她是为他好,可这也太好了。
  姬时语没想那么多,她向来随性,想做什么便做了,因而她先坐下,又朝愣着的江曜招手。
  “你做什么愣在那?快来,我要教你写字了。”
  小姑娘摆的姿态认真,江曜不好辜负他的小夫子,只能坐了过去。
  书桌不大,座椅并排挨着,姬时语手握一只狼毫,萍亭为她研墨,她沾染上墨水,头颅靠了过来,正正好碰到了他的。
  江曜猛地朝后一退,后腰又被座椅圈住,碍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
  姬时语眼眸清亮,她的毛笔在宣纸之上无意落下了一点。
  她笑容绚烂,问他:“我们先来写名字,好不好?”
  江曜端坐回去,脑袋与姬时语的挨在一块。
  两人只隔了咫尺,姬时语落笔,写了一撇,他的目光便跟了过去。
  “那我先写你的名字,江——池生。”
  第二个点还未落下,江曜沉声开口,“我想学你的名字。”
  少年清冷的嗓音如同玉石落盘,有些好听,姬时语不自觉就:“啊?”
  “我想写你的名字,小姐,好吗?”
  江曜又软了一分,三分恳求。
  姬时语唇角一弯,莞尔道:“当然好啊,你是我的人,我肯定会教你怎么写我的名字。来,我写给你看。”
  江曜目不转睛,直直看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姬时语。
  萍亭在旁望着桌案两个小脑袋一左一右,这里动动,那里动动,她经不住笑了。
  自家小姐捡回来的少年,想先学小姐的名讳,也是想日后先报小姐的恩情吧?
  是个心怀感念的孩子呢。
  姬时语探出一根食指,在宣纸划过,她每走过一个字,便念道:“姬时语。”
  江曜反道:“你的乳名呢?”
  “啊?你还好奇我的乳名啊。”
  “我听夫人和大小姐都管你喊乳名。”
  “嘿嘿,那是我娘给我起的。”
  姬时语便执笔又写下两个字,名讳之边,加了小字,“阿锁。”
  江曜恍然。
  阿锁啊。
  原来是这个字。
  姬时语毫无察觉,她写完后便将笔递给江曜,又把宣纸铺过去,体贴万分道:“来,你写个字看看。”
  “我……”
  少年的狐狸眼微垂,小心的眼神瞥了一眼姬时语。
  “写嘛,不要害怕,识字就得先落笔,写一个字顶的上读十遍。”
  姬时语用下巴点了纸,“光用眼睛看可是记不住的。”
  江曜随即握笔,他的姿势怪异,像初生的孩童。
  方才看过姬时语执笔,他学了个不明不白,几根手指不知道放哪才好。
  倏忽的,姬时语倾身靠了过来,她的手握住了他的。
  少年落着小痣的侧颜刚巧在这面,霎时抬头,凝在了她一开一合的樱桃小口。
  “是这样啦。”
  “这样?”少年问。
  姬时语给他掰正过来,刚想收手,江曜又如拿不会笔一般,掌心随意摊开了。
  无奈之下她又包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好。
  江曜便那么注视着她,看她那张小脸慢慢浮起不耐,秀眉一拧,再绷不住拍了下他手背。
  “江池生,你好笨呐!”
  “对不住,小姐,我从未学过识字。你也知道,我,从前都吃不饱饭的,这还是
  第一回有人体恤我……”
  眼看江曜双目蕴起落寞,姬时语难为情起来,忙打断他,“好了,我不说你笨了,你一遍学不会,我就教你十遍、百遍,直到你学会,好不好?”
  江曜得逞,眼底笑意藏起。
  他偷摸将手背反靠过去,就这么轻轻贴在了姬时语柔软的手掌心。
  肌肤相触,他眷恋这种感觉,应了她。
  “嗯。”
  他想,阿锁真好啊。
  第16章
  在姬时语第二十八遍教习,几乎耐心磨了个干净的时候,江曜终是安生地握住了笔。
  姬时语捧着下巴看他写字,脸蛋在不知不觉间揉出了红痕,那是被眼前小祖宗折磨气的。
  江曜歪歪扭扭写下来“阿锁”,两个字,字迹不堪入目,百拙千丑,还写的是她的乳名,丑得她认都不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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