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而他,乾王裴祜,就是那个可怖惊悚之物。
裴祜冷哼一声,好似浑然忘了是因为自己把匕首架在人家的脖子上差点割了喉咙她才害怕的,而卢月照当时明明是想要给他包扎伤口。
善意之举却被错会,还差点搭上一条命,卢月照找谁说理?
可是裴祜不这样认为,他当时没有性命之忧,也没人逼着她施救,是她硬要近自己的身,若是被当成刺客一刀毙命也只能怪她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只是,裴祜又想起曾经在他的睡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模糊身影,不知为何,自从那次雨中山洞之后,那个梦中人竟再也没有入他之梦了。
这样也好,少去许多无谓烦恼。
裴祜这样想着。
“殿下,这......许大人家的仆从怎么进进出出一副慌乱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于元忠惊讶道。
裴祜思绪转回,迅速下了马车进了许府。
一个时辰后,裴祜从许府出来,面色阴沉得厉害。
今早他接到许方的密信,许方已经有了军粮贪污案的进一步线索,后面或许还有更大的人物参与其中。
许方本来要到乾王府向裴祜面禀,奈何裴祜不在王府,加之许方昨夜回府已经是后半夜,又突发急症,这才请裴祜来府上,谁知就这一会子的功夫,许方就没了气息,现下,许府的大门上已经挂了白。
许方,来年便是花甲之岁,是深得裴祜父皇孝章帝信任的老臣,怀帝在位时被罢免,裴祜摄政后重新启用,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正三品大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裴祜看过了许方的尸身,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甚至去世时神情安详,面带微笑,又问过许方的夫人和接触过许方的一干人等,都说他们大人这病虽然来得急,但是昨夜至今晨并无异样,用完药便歇下了,直到晨起许夫人醒来,许方身子都凉了。
没有问题,这便是问题,否则好端端的人怎就骤然去世。
“元忠,带人去查,将许方的行迹倒推五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五日不行便十日,定要找出缘由。”裴祜冷声吩咐。
只是这样一来,许方密信中所提之线索也随着他的离世暂时不为人知。
不过没关系,雁过留痕,人过有迹,裴祜会将幕后之人一个个揪出来,早晚而已。
*
距离和张庄敬见面已经过了三日,自从进京,卢月照心中始终有一块石头压着,时间越久越沉重。
晌午用过饭后,卢月照哄着旂儿入睡,香雪也去一旁床榻上睡了午觉,只有卢月照毫无睡意。
“咚咚咚——”
叩门声传来,卢月照瞬时绷紧了弦,香雪醒来,去开了房门。
“你是?”香雪抬头看着眼前男子。
“在下张庄敬,梨儿......卢月照卢姑娘在吗?”
“梨儿姐姐,不是店小二,是有位张大哥找你。”香雪返回房内小声说道。
卢月照起身相迎,“庄敬哥进来说话,快坐。”随后给他倒了杯茶。
香雪则来到了熟睡的旂儿身旁。
张庄敬向着里面看了一眼,轻声问道:“孩子是在睡吗?”
卢月照点头,音量同样很轻,“庄敬哥,诉状的事如何了?”
“李康泰之事,确实不太好办。”
张庄敬蹙着眉继续说道:“李康泰与我同在刑部,为从九品刑部司狱,负责看管和审讯犯人的狱中事宜,关于他的录用我旁敲侧击问过上峰,上峰的意思是李康泰的官位是吏部选用,合规合矩。我亲自去探查过他,李康泰此人手段狠辣,审讯人犯颇有手段,也确实参与破获过大案要案。只是,此人官位不高,但平日言行举止颇有张狂肆意之态,不知是否因为他的伯父乃大理寺卿的缘故。”
卢月照听出张庄敬语气间的忧虑,秀眉紧蹙。
“梨儿,这件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现下诉状还在我的手里,你放心我会保管好,李康泰此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若要惩处必定要一招致命,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否则,东庄村之祸恐怕会再演,甚至更甚。”
“我明白。”
“我担心你的安危......眼下,绝对不能让李康泰知晓你已进京,平日外出,一定要多加小心。”
此刻虽是晌午,卢月照所住的房间屋门紧闭,可客栈周遭行人如织,况且客栈本身就是人群混杂之所,就连夜间也时常听到住客来往。
“此处恐待不得了,”卢月照看向床榻处的香雪和旂儿,“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既然决定要和李康泰死磕到底,我就要做好长久准备,大隐隐于市,上次在东庄村扑了空,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再次带着人返回,乡亲们是受我的连累才会被他所伤。诉状之事虽说邻里乡亲知晓要保密,可近百人参与难免或早或晚被李康泰的人探得口风,况且他的父亲李垄还在庆虞县内。”
“梨儿,你要知道,东庄村村民李康泰杀不完,只要和上次一样,村民们联合起来拼死抵抗,李康泰的人讨不到什么便宜,暗杀和屠村,天差地别。可是......”张庄敬面带忧虑,“可是,杀你一人就容易多了。”
卢月照轻轻笑了笑,“我知晓,可我若是怕死,大可远走他乡,小隐隐于林,李康泰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我。可是,我不能,也不想,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应当由我来结束,他这样恶贯满盈,人面兽心之人犯
下了这么多罪事,居然能在刑部断案执法,明刑弼教,这不仅是天大的笑话,亦是我朝刑名的可悲!”
张庄敬看着眼前女子坚定又痛彻的神情微微怔住。
幼时的卢月照曾问过他读书考取功名后想要做什么官,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刑部”。
“断案执法,明刑弼教。庄敬哥好气魄好抱负,你若是做了刑部的堂官,我大魏刑名律法定会辨明是非,维序止争!”
记忆中女童稚嫩的脸庞与眼前丽人重叠,所言之语一如当时般掷地有声。
梨儿妹妹从来都没有变。
或许是被卢月照的铿锵话语感染,亦或是初夏气温渐热,张庄敬清俊的脸庞有些温热。
“我与梨儿一样,惟愿恶人遭惩戒,人间一清明。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任李康泰此人为祸百姓,玷污刑律,我会牵头调查此事,绝不会让李康泰之类再行恶事。”
“万事小心,前提是护好自己。”卢月照嘱咐道。
“你也是。”
话音落后,屋内一时寂静,忽然,床榻上的旂儿嘤咛一声,张庄敬跟在卢月照身后来到床榻旁。
不到两个月的奶娃娃小小一团,此刻正闭着眼睛吧咋着小嘴,依旧睡得香甜。
卢月照会心一笑,“他这是又做美梦呢。”而后拿起一旁的小口巾替旂儿擦干净嘴角。
张庄敬低头仔细看着旂儿,又扭头看向卢月照,笑容灿烂,“孩子的嘴巴和下巴像你......他可起了名字?”
“旂儿,他叫旂儿。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卢月照满眼温柔。
“我记得此句出自《诗经小雅》,好名字,梨儿起得好!”张庄敬笑道,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拿出怀里的东西。
“这个拨浪鼓是我前几日路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要送小娃娃什么礼物好,想着拨浪鼓肯定没错,听我娘说,我小时候就可宝贝我伯父送我的拨浪鼓,直到四五岁还成日抱着不撒手,那拨浪鼓上漆的颜色都磨没了。那时家里穷苦,没什么耍头。”
卢月照道谢后接过拨浪鼓,放在旂儿的小枕头旁,而后轻声说道,“旂儿,等你醒来要好好谢过庄敬舅舅。”
“是啊,这个拨浪鼓颜色亮,小娃娃就喜欢鲜亮的耍头。”香雪笑着说。
一旁的张庄敬顿了一顿,品着“舅舅”二字,有些不是滋味。
“梨儿,既然客栈已经不适合再住,李康泰之事短时间内恐难以了结,不如这样,我为你在京城中租一间民房,这样你们三人好落脚,我也好放心。我有熟识的婆子姓孙,我和母亲在京中的住所便是她找的,她为人厚道,且门路多,找的房子价钱也公道。”
卢月照思忖片刻点了头,“庄敬哥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既然你那边方便那就麻烦你费心了,只是,房子的租金我自己付就好,我还有些存钱,一月两月的也足够了,而且我有手有脚的,也不会坐吃山空。”
见张庄敬还要坚持,卢月照继续补充道:“此次入京已经麻烦你太多,京中为官不易,你的俸禄也是辛苦挣得,我还没有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放心。”
她语气肯定,张庄敬也不好再坚持,“若是有难为之处,尽管开口。”
卢月照笑着点头。
“咚咚咚——”敲门声响。
“大人,刑部有急事寻大人。”是张庄敬下属差役的声音。
第66章
“梨儿,今日就先这样,明日我会让我的小厮张泉上门,将孙婆子带来,刑部有事,我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