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恪王妃当时脸就黑了,郭氏至今记得周围官眷哄笑她的样子。
  恪王乃孝章帝异母弟,当时太子裴祜“身死”,太子庶兄孝怀帝奉诏即位,可是满朝文武有几个服这位捡了大便宜的新帝,是恪王这个皇叔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他,孝怀帝这才顺利即位。
  后来孝怀帝即位不到一年崩逝,也是恪王为首迎刚刚一岁的怀帝唯一子嗣继承大统,加之太皇太后徐氏垂帘听政,这才暂时稳住了朝局,直至裴祜归来,摄政监国,恪王也不再涉足朝政,而是赏花弄草,醉心田野。
  郭氏参加的那场雅宴,朝中但凡有些头脸的官眷都去了,座位围成了一圈,又把每个人的名字按谐音或者
  同义字编成了诗,她又不像吴仲彦一样成天白日忙完了,晚上还要点着灯恶补读书,还问都不问把她的院子按着他的心意搞成这股文绉绉的样子......结果害得吴仲彦这个做夫君的几乎成了整个官场的笑柄。
  其实,成了笑柄倒不是吴仲彦最为在意的,恪王妃当时也只是一笑而过,好似不甚在意,后来也没说什么。在场的其他官眷嘲笑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也就罢了,他害怕的是御史笔下的“僭越之罪”,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这样的罪名若是真追究起来,他这个小小的从五品官位不但说撸就撸了,甚至还要赔上整个吴府的性命。
  于是,自那场雅宴之后吴仲彦就把他的妻子关在了院子里,明令禁止她私自外出,直到把这些个场合能用上的字都认识会写了为止,甚至放言,如果学不会,就算是直接休妻,也决不能让她害了整个吴家。
  休妻,他还想休妻!
  也是,吴仲彦那个白眼狼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这下可算让他找到了由头,休了她,然后扶正汪氏那个小贱人吗?
  哼,休想!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吴仲彦就死了这条心吧!
  郭氏在心里默默啐了一口。
  “来吧,卢娘子,开始吧!”郭氏说道。
  此次教授郭氏与卢月照自小在东庄村接触的不同,在实用性上会更为显著,就是能够要郭氏能够在宴会这样的应酬场合不至于出丑。吴仲彦知晓妻子不是读书这块料,也不要求短时间内她能够真的被教成女诸生,那也不可能,也没人能够做得到,他只希望妻子不要再在类似场合犯错。
  不出错,就足够了。
  于是,针对郭氏的特殊情况,卢月照打算从称谓、礼仪、宴饮、赏玩四个方面,将可能在宴会上使用到的文字言语尽数教给郭氏。只不过,在此之前要将底子打好,卢月照问过郭氏,她是真的一个字也不会写。
  往日吴仲彦其实很少带着她出席外头的场合,只有实在推脱不了时才会无奈带上她,郭氏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话就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这两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谁能想到恪王妃的雅宴如此巧思,郭氏一下子出了大丑。
  可是随着吴仲彦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加之又是户部清吏司郎中这个官位不高但却紧要的职位,今后的宴会应酬想必会越来越多,若是郭氏还是上不得台面,吴仲彦可能真的会换一个能上的了台面的妻子。
  可识字读书这事的的确确要慢慢来,郭氏没有底子,卢月照的想法再好,也只能先从教她习写汉字的五个笔画开始,等到基础练得差不多了再慢慢教别的。
  只是,卢月照意外于郭氏手指上生着厚厚的茧子,那茧子厚到甚至握笔都不稳,再加上郭氏手背上遍布的疤痕,像是冬日生下的冻疮所致,由此可见,这位吴夫人想必是个苦出身。
  那他的丈夫吴仲彦吴大人呢,他是什么来头,又和李康泰有什么关系?
  这些疑惑有待卢月照一个个去解开。
  日影渐渐西移,没了头顶太阳的灼烧,外头也凉快了不少,临近傍晚,偶尔微风吹过,些许凉意倒是能够让人散去白日疲倦。
  可吴府正堂却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今日吴府设宴,邀请了不少和吴府往来密切的商贾,京城内外都有,此刻吴仲彦正与客人谈笑风生,他满面红光不说,两只手更是紧紧握着整个北方最大的钱庄——京城通裕钱庄老板毕兴的手掌好一阵子才撒开。
  吴仲彦从未像今日这般高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毕老板能来到他府上做客,要知道,毕兴可是手握整个北方最大金资之通转,但凡想要把生意做大做强的,那根本绕不开他,毫不夸张地说,毕兴乃京城商贾中最大的大忙人,不用说普通商人,但凡有些头脸的轻易也见不到他,就比如之前的吴仲彦。
  近日吴仲彦正在为资金流转之事犯愁,他托了不少关系,就为能够见毕兴一面,也不知是托的哪个关系起了作用,今日毕兴竟然亲自来他府上赴宴,吴仲彦简直大喜过望。
  “毕老板今日肯赏脸来府上,吴某真是三生有幸,必定是昨日的高香烧的好,神仙菩萨保佑!”吴仲彦个子中等,人却精瘦,此刻正仰望着比他高大不少的毕兴喜笑颜开。
  “吴大人说笑了,大人是户部堂官,在下不过是个小小商贾,做些个生意养家糊口而已,吴大人这番话可是让我惭愧至极啊!”毕兴拱了拱手说道。
  吴仲彦听了这话直摇头,“毕老板,今日是吴某坐庄请客,我们只谈为商之道,没有什么六部堂官不堂官之分!毕老板真是说笑了,老板慧眼独具,通裕钱庄汇通天下,实乃我大魏商贸之幸!”
  “吴大人说笑了,在下今日初来乍到,备了一点子心意给府上夫人少爷,还望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你看这......今日是我宴请大家,怎么倒反而让毕老板破费了!”吴仲彦微微挑眉,后继续说道:“这样,毕老板既然辛苦带来了,我就收下,下次我一定亲自到毕老板府上道谢!”
  “吴大人客气!”毕兴随后转身吩咐身后随从,“康顺,赶紧的,带人将礼物送至大人府内!”
  “是!”康顺答道,随后带着泰安和盛平两人,在吴府家丁吴福的陪同下出了正堂。
  毕兴带来的礼品足足有一车,现下还停在吴府侧门处,侧门很快被打开,马车在被吴府家丁检查过后被放行。
  天色渐黯,吴府的高墙在昏暗的傍晚显得有些阴森。
  很快,马车驶进了吴府,侧门很快再次紧闭。
  一盏茶后,马车在吴府一间较为寂静的耳房前停下。
  “三位小哥,此处是我家老爷书房的耳房,就先把礼品搬下来放到耳房内,等到宴会散去,我家老爷定会亲自来看,再将其送至我家府上夫人少爷院子里。东西多,三位在此稍候,我去前面喊人过来帮忙。”
  “好,您请!”康顺说道。
  吴福本以为毕老板带的礼物算上他,再有毕府的随从,总共四人怎么也能拿得了,谁想到有满满一马车,府上因为宴请之事,丫鬟小厮各司其职,加之晚宴即将开始,此刻要找人就只能找在各个路口看守着的护院。
  吴福小跑前进,不远处的两三个路口各有两名护院在,他每个路口叫了一个,带着他们飞速返回。
  耳房前,毕府的三个随从依旧在马车前等待。
  “那我们就开始吧,你们几个搬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是毕老板送来的礼品,绝对不能磕了碰了,听到没?”吴福吩咐着自家的三个护院。
  因着人手多,再一个个从马车排到耳房内,满满一马车的礼品很快都被搬到了耳房内放置好。
  结束后,吴福领着毕府三个随从再次返回正堂,少顷,晚宴开始。
  康顺带领着泰安和盛平重新站在了毕兴身后。
  夜色渐暗,吴府各处秩序井然,正堂内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没人注意到吴仲彦的书房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脸,正在书房内翻找着什么。
  东西一件件经他之手,又一件件被原封不动放回原位。
  而这个不速之客,方才还在耳房前,和另外两人一同等待着吴福唤人前来。
  没错,此刻的吴府之内有两个“盛平”,一个真正的盛平正在正堂伴于毕兴身侧,一个蒙着面的假盛平偷偷潜入吴仲彦书房内,寻找着什么。
  其实,真正的盛平是方才才出现的,就在吴福去找人之际,假盛平与真盛平对换,就连盛平名义上的主子毕兴都不知晓。
  毕兴背后之人其实是乾王裴祜,而他身边的三个随从更是裴祜的亲信,毕兴为裴祜做事多年至今还不知晓自己背后之人的
  庐山真面目,可康顺、泰安和盛平却要定时面见裴祜,而这一切,毕兴从不知晓。
  裴祜今日之所以易容成了盛平潜入吴府,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事出有因。
  就在昨夜,裴祜在乾王府面见张庄敬,听他回禀王太医身死的最新线索。
  没错,王太医并非自尽身亡,而是被人毒害。
  而这一切,与吴仲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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