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卢月照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将后面这句话扔出脑海。
  张庄敬仔细听着,本来还笑着,忽然听出了卢月照话里的意思,“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很熟悉乾王一般,而且,你口中的乾王与我熟知的那个好像有些不同,他此人赏罚分明,行事果决,根本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轻易暴露在我等面前,更遑论能够得知乾王心绪好坏了。”
  “啊?是吗,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对他倒也,称不上是熟悉,”卢月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和张庄敬说他和裴祜之间的多次接触,“只不过因为乾王声名在外,加之,我与他有过几次接触......”
  “梨儿你,与乾王有过接触?”张庄敬瞪大眼睛,很是不可置信,反问道:“我怎不知?”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张庄敬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平日怎会有机会与乾王接触,我也是因为案子的事,才偶尔与乾王相见,加起来也不过三次。”
  “这,说来话长,就是......上次官兵去济世医馆搜捕药徒,香雪和旂儿也被关了进去,我实在心急,这才当街拦马,求他做主开恩,后来,便是孙婆,寻到我为他的一本古籍作注,这才有了些接触。”
  这样一回想,卢月照陡然认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与乾王有了这么多次相遇相处,只不过,剩余的一些事情,要么涉及乾王私密,要么便是自己与他的保密约定,实在不能告知张庄敬。
  张庄敬微微点头,只是,他总觉着梨儿和乾王之间像是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何因由。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旁书桌上的漆盒,那漆盒古朴但又描得精致,不像是当朝之物,倒像是古物,以及——漆盒旁边还摆着一本书卷。
  张庄敬实在好奇,起身来到桌案旁,待看清这本书卷上的内容之后,他瞪大眼睛,满是震惊。
  “梨儿,这……难道这是《金匮别录》?它......不是已经失传了吗,怎会出现在你这里?”
  卢月照也来到这边,“这便
  是乾王寻我作注的古籍了,否则,我怎会有机会读到此书。”
  张庄敬伸手想要翻阅,可是很快止住,这毕竟是乾王之物,未经允许,他不好翻阅,只不过他忽然弯下腰身,凑近细细端详着,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好奇。
  “真好,当真是这本古籍,没想到啊,竟有一日出现在我的面前,若是能有机会读过,那便好了......”张庄敬叹息,他甚至有些羡慕卢月照。
  卢月照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庄敬哥想要看,那不妨拿回去读,我方才刚好读完最后一章,批注也已经作完了。”
  “这,可以吗,若是被乾王知晓,他会不会迁怒于你?”
  卢月照轻轻摇头,“前几日,王爷已经将这古籍赠与我,由我借出也无不可,况且,乾王不是这等小器之人,否则也不会将此书赠出,这样的稀世古籍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她想起那日于元忠劝自己收下《金匮别录》时对自己说的话。
  “那,我就将它带回家中,梨儿你放心,我会好生保管,绝不会有丝毫损失,等我读完之后,一定第一时间还回。”张庄敬大喜过望。
  “好。”卢月照笑着回道。
  一日后,东宫端仁殿内,裴祜刚刚下早朝,就立刻坐回平头案后,开始批阅奏章,批阅间隙,几位朝廷重臣一个个进入,将自己所负责之事一一向裴祜汇报最新进展,再和裴祜确定下一步的动向。
  于元忠神色匆匆,从宫外回来,随后在端仁殿外守着,陈宇也在一旁。
  吉庆端着茶盘从殿内出来,将茶盘递给小太监让他去沏茶后,自己在抱厦和于元忠陈宇两人站在一处。
  “两位大人,杂家倒是有些奇怪,近几日殿下为何心情格外好啊,眉目都舒展了不少呢,殿下可是遇上什么高兴事儿了?”吉庆一脸笑意。
  于元忠和陈宇面面相觑,一同摇头。
  “未曾听说。”陈宇说道。
  “那倒是有些怪了,我瞧着不太像殿下一贯的行事和性格,”吉庆眨眨眼,“不过没事,不管究竟为何,只要殿下高兴了,我这做奴才的也跟着高兴!”
  “于大人是要进去回话吗?”吉庆问道。
  “是。”于元忠说。
  “那可得再等等,现下几位吏部的大人正在里头回话呢,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吉庆瞅了一眼端仁殿内,“等结束了,杂家一定第一时间唤于大人进去。”
  “多谢公公。”于元忠抱拳。
  “于大人你也不必胆颤,杂家瞧着殿下今日心情格外愉悦,想必很快就能结束了。”
  于元忠点头,他今日带来的是好消息,想必也能够顺利过关。
  一炷香后,吏部的三位官员神情轻松地出来,紧接着,于元忠便听到了吉庆唤他进去的声音。
  “回禀王爷,属下奉命去往刑部查问许王毒杀案的最新进展,其中涉案药徒已经被锁定藏匿范围,刑部官员联合相关地方官员,正在部署捉拿方案,以期万无一失将逃匿药徒抓回。”
  裴祜未抬眼,手下朱批未停,“药徒藏于何处?”
  “回禀王爷,是在北直隶东北边界的一处无名荒山。”
  裴祜略微点头,“让他们尽快将药徒归案,要活人。”
  “属下明白!”于元忠抱拳,“属下告退。”
  于元忠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忽然,脚步慢了下来,看样子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裴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于元忠随即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开口道:“属下今日去刑部,负责药徒案的刑部员外郎张庄敬并不在官署,一问得知,是因张大人母亲卧病在床,今日告了假,未免传话有误,属下前往其家中确认药徒案的细节,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只是——”
  于元忠忽然抬头看了一下裴祜的神情,他正拿起另一本折子批阅,眉眼确实如吉庆公公所言舒展开来。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属下在张大人的桌案上,见到了前几日殿下赠与卢娘子的《金匮别录》。”
  言罢,于元忠快速低下头。
  裴祜提笔的动作微滞,不过很快他便继续批阅,未有言语。
  “退下罢。”
  良久,于元忠才等来裴祜的这三字,依旧如往常一般,无甚情绪。
  出了端仁殿,于元忠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关于那本《金匮别录》之事本不是什么公事,甚至殿下已然将那本书赠与卢娘子,按理来说,卢娘子作为它的主人,想如何处置都可以,他完全可以不向殿下提起,可是……
  他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告知殿下。
  无他,就是因为他自小便跟在殿下身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必须告知殿下。
  于元忠在外和陈宇守着,许久都没什么事。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于元忠有些疑惑。
  “啪——”
  一声清脆的巨大声响陡然从端仁殿传出,于元忠和陈宇打了个激灵。
  向殿内看去,里面守着的几个太监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价值连城的白玉茶杯就这样被摔碎在地。
  “殿下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陈宇五官皱在了一处。
  于元忠将《金匮别录》之事小声告知了陈宇。
  “那……殿下是在乎那书对吧?”陈宇喃喃自语,他眉头紧皱,又开口道:“不对啊,殿下若是真的在乎那书又怎会送给卢娘子?”
  “可是书已经是卢娘子的了,她想给谁就给谁......难道,殿下在乎的是——卢?”
  “嘘!”于元忠打断了陈宇的话。
  陈宇恍然大悟,可是很快他又不解了,“可殿下之前不是还话里话外提醒张大人要注意官声爱惜前途,莫要和寡妇纠缠不清,怎么他自己倒......”
  “快闭嘴!”于元忠轻咳一声。
  陈宇随即噤声。
  “王爷——”于元忠抱拳。
  陈宇也随即向裴祜行礼。
  “出宫。”裴祜扔下两个冰冷字眼大步向前。
  于元忠和陈宇很快跟了上去。
  第91章
  昌化元年的第一场秋雨就这样落下,雨丝绵密,甚至算不上淅淅沥沥。
  景和园澄远斋内,裴祜立于雕花窗棂之下,静静望着窗外细雨,身旁是一方紫檀平案,此刻空无一人,那日卢月照在此间留下的淡淡梨霜也已然消散。
  原来,一个人的痕迹是可以很快便被时间抹去的,就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可是,为何她的身影能够紧紧萦绕在自己心头呢?
  裴祜不知晓。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端仁殿为何有那般怒气。
  明明只是一本古籍而已,不是吗?
  明明自己已然将那书赠予了她,她想要如何处置都可以,不是吗?
  那他又为何会被这场秋雨闷得心下透不过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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