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好像陷入这光怪陆离的大殿,高贵修士的话如五行山一样,将她越压越低。
“何况修真界世事复杂,远非你一个凡人能了解的。”玉箫道君宽容道,“这封信绝非我派外门弟子所写,许是你家人为避免你伤心,所以假装成踏入仙途的修者写信给你。”
他手指微动,那张枯叶般的信便成了灰:“也罢,你们小门派修行之路太难,心生嫉妒,有些歪心思也正常,本座徒长尔等数岁,便当结个善缘。”
白衣广袖一挥,伴随阵阵清香,一万上品灵石便出现在萧衔蝉眼前。
“你们拿了钱便好生修炼吧,再不可起歪心思了,须知天道轮回,善恶有终。”
萧衔蝉看向高坐在上的修士,他宽容又慈和,让她愈加恶心。
“呵。”一声冷笑打断大殿凝滞的气氛。
玉箫道君看去,原来是那个再不能修炼的废人。
谢无
柩浅红的嘴唇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难怪你们明月夜的惊山铃再没响过。”
玉箫道君和满殿长老一怔,喝问道:“什么意思?”
谢无柩并不搭话,只乜了一眼地上的灵石。
萧衔蝉盯着玉箫道君淡漠的眼睛:“明月夜的行事风格,在下领教了。”
她转身掐云诀,示意众人随她离开,至于灵石,她未给一丝视线。
洁白无瑕的明月夜在他们背后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点黯淡的光,闪烁一下,夜风穿过萧衔蝉的头发,片片绿叶红花漫天飞舞,像一曲挽歌。
秦含玉的手紧紧握住刀,魔气翻滚,双目赤红:“师姐,何不叫我去杀了他们,这些指鹿为马、尸位素餐的肉食者没一个无辜!”
“打不过。”萧衔蝉闭了闭眼,“咱们还带着青雉喜鹊,我怕和他们打起来后,他们发现小凤的尸骨,到时候连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痕迹也保不住。”
看到玉箫毁坏张小凤书信的那一刻,萧衔蝉就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张小凤的尸骨被救了出来。
“明月夜,亏我以前还觉得他们是才高行洁之辈,现在看来,呵。”秦含玉嗤笑。
“放心,不会叫他们好过的!”萧衔蝉冷笑,“还记得大师兄吗?”
秦含玉一愣,想起大师兄和他们一同出来,但是自从进了明月夜就没看见过他,她不由问道:“大师兄他?”
她话头止住,看见黑斗篷正在不远处等他们。
花沸雪迎上来:“没出什么事吧?妙妙,你交代师兄做的事,师兄都做好了。”
秦含玉和谢无柩一起看向萧衔蝉,只听她冷声道:“他们不愿给公道,便怨不得我们自取了——震卦,艮殛,破军!”
她双手掐诀,话音最后一个字刚落下,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瞬间响彻云霄。
只见远处那黯淡一点光变成数块粉尘,在无悲无喜的月光下,明月夜彻底变成尘埃了。
当着吴青雉和张喜鹊惊恐的眼神,萧衔蝉道:“放心,我不是什么杀人狂魔,没有滥杀无辜。”
吴青雉和张喜鹊看看已化成废墟的明月夜,又看看萧衔蝉,两人对视良久,突然握拳:“干得漂亮!”
第28章
见南山的粮油店里,萧衔蝉一行人围坐在一起,窗外嘈杂声不断,所有听说明月夜碎了的修士都赶来看热闹,搅动着一城迷醉的香气。
白玉京的人前所未有的多,逼得明月夜一边忙着修整自门派,一边还要派出人手严查各处关卡,免得有心人趁机生事。
吴青雉自从明月夜出来,强撑的身体便软了下来,时青谷抱着师姐喂药,此时他也不在意被师姐的灵鸡吃谷子之仇了,眼眶通红,咬牙切齿:“明月夜,好个明月夜!我原以为大门派定都是德才兼备者,没想到……”
“没想到尽是衣冠禽兽之徒。”萧衔蝉面有怅然道,“我也以为名下无虚士……不过我没让他们讨着好。”
她和大师兄相视而笑:“大师兄,你将爆炸符都贴对了地方吧?”
“放心。”花沸雪点头,“我用了师父给的潜行符,跟着露白去了思过崖,将符贴在他身旁,符箓的威力控制得刚刚好,除了离符最近的露白,不会伤到其他人,只会炸楼。”
早在萧衔蝉决定去明月夜时就做好两手准备,若明月夜当真清风明月,那最好;如若不是,她让二师兄在外等候消息,若有个万一,就去黑市买些假身份,助他们逃离密州,让大师兄随他们潜行进明月夜,时刻准备接应。
那时看到玉箫道君只粗略查探后就要保名下弟子,萧衔蝉便在飞讯密域知会大师兄。
倘若不是明月夜炸了,只怕他们也难顺利离开。
“只没想到他们的思过崖就在主楼下面,主楼炸了,连带整个宗门都碎了。”
秦含玉拊掌大笑:“这才痛快,恰好那群道貌岸然之辈都在主楼,活该遭报应。”
萧衔蝉与师妹笑闹,只笑不达眼底,她心中时而浮现明亮的今夕楼、威严的大能,时而浮现晦暗的浮云阁、森森的白骨。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可是知道真相又能怎样?当人处于弱小时,连正义都得靠强者施舍才能得到,且最后得到的正义说不定还是虚伪的正义。
“娘——”
一道声音打断萧衔蝉沉浸的思绪,大家看向秦含玉,准确来说,是秦含玉袋子里的蛇。
这条黑蛇在爆炸时突然变成一个裸男,差点闪瞎大家的眼睛,好在裸男的样貌只维持了一息,也只有靠近他的秦含玉看清了他的样子。
很快,他就从裸男变回了黑蛇,然后时不时张大嘴巴,将嘴角的皮肤都撑薄,字正腔圆地喊一声“娘!”
秦含玉一脸烦躁与尴尬:“这小畜生不知怎么的,一开口就喊我娘!”
“许是雏鸟效应。”萧衔蝉笑,“野兽会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当做母亲。”
她说着说着突然一顿,这条蛇是从浮云阁地下突然出现的,可那里明明镇压的是一条龙啊!
蛇,长虫,黑蛇,黑龙……
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时青谷:“时道友,你曾说过白玉京的白玉山是从天而降的,是来自上界的?”
时青谷不明所以地点头。
“白玉京以前也这么香吗?”
自打来到白玉京后,萧衔蝉就嗅到了这里不同别处的香气,非花非粉,而是一种醉人的酒香。
时青谷细想:“这香气好像是和白玉山一同出现的。”
“我知道了!”萧衔蝉右手握拳砸桌,她看向师兄妹们,“你们还记得白玉京流传甚广的那个小曲吗?白玉山,仙果酒,一个小虫往里走,黑漆漆,滑溜溜,小虫原是条大龙。”
她念出这首本来寓意特别的词:“咱们在九转夺灵阵里只看到了龙影,那就说明这条蛇就是黑龙!蛇又名长虫,它又黑漆漆滑溜溜的,就像词里说的那样,小虫原是条大龙!”
花沸雪将前因后果联系,跟上师妹思路:“你是说这条龙是和白玉山一同出现的?它也来自上界?”
“是!我有一个大胆猜测。”萧衔蝉道,“密州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灵脉断折,导致使明月夜千百年来能遥挂天边的灵脉冲气没有了,恰好此时,从上界掉下来一座山和一条龙,露白为了明月夜还能像以前一样维持大派作风,便和黄真人一起用邪阵窃取黑龙的修为,去支撑明月夜悬挂天边。”
想来明月夜捉龙时虽然隐匿身形,可倒底被人察觉,被人记下来,经过千年时间的冲刷,这段捉龙历史演变成人们熟知的曲子。
谢无柩垂眸道:“那个阵法里,阵眼中的玉柱,是龙骨。”
大家看向他。
谢无柩继续道:“龙之脊骨有九百块,上可撑天,下可立地,他们施以秘法,以龙骨去支撑明月夜,也难怪在没有灵脉冲气的情形下,还能不染尘埃这么多年。只是黑龙历经抽骨囚禁的屈辱,走火入魔,其祟气都快压不住了,他们这才布置了九转夺灵阵,试图用修士的灵力去压黑龙的祟气。”
“原来是这样,仅仅为了让门派维持体面,便一而再再而三害人……”张喜鹊悲怒交加,瘫软在地上哀嚎,“这群王八蛋,我们凡人就这么贱吗?我们这些普通人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啊!难道连这点心愿都不能实现吗?”
萧衔蝉眼眶泛红,愧疚如潮水般,让她感到窒息,她蹲下身:“对不起,我没能帮小凤讨回公道。”
她想拍拍张喜鹊的肩膀,指尖却僵住,盖因她也是修士,此时此刻,萧衔蝉为自己能修行而自厌。
修者翻手为云覆手雨,视凡人如蝼蚁,萧衔蝉对此话一直没有确切认知,可今天,她看到凡人被修士当做蝼蚁,低阶修士被高阶修士当做蝼蚁,或许高阶修士在神仙眼中也是蝼蚁。
在这样的世道里,她没法堂堂正正地帮枉死之人讨个清
清白白的公道,只能泄愤,她感到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