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萧衔蝉为汨罗坞对饶益的掌控力震惊时,汨罗坞众女修直接寻到负责青橘城的修士唐诗乎。
  唐修士二话不说,带着她们来到保存青橘城户籍、诉讼、田亩等卷宗的天禄阁。
  天禄阁里整整齐齐码着成千上万个竹架,每个架子上都分门别类摆满籍册,这些架子填满了三个大房间。
  光是看看这些书册的数目和厚度就知道,想从这浩如烟渺的册子里找出五百年前符合女鬼特征的人是多么大的一件工程。
  萧衔蝉和秦含玉认命般叹口气,一人拿起一本册子,正要一页页翻过时,萧衔蝉见梁砚之的指尖轻点自己的法宝砚台,清澈的水渐渐从砚底汪出来,而后万千水珠腾空而起,宛如雨幕悬于空中,飞向一册册书,霎时间,水雾晕染开墨字,半空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的墨画。
  倏尔,这些画齐齐动了起来,一幅幅动起来的墨画展示出一个个人的生平。
  凡人生平都大差不离,混沌出生,一辈子为碎银几两忙忙碌碌,最后又混沌而死。
  萧衔蝉和秦含玉一
  起放出神识,所有画面似倒下的墨汁般,同时涌进她们的脑袋里。
  秦含玉没坚持多久就痛呼出声,纷杂又庞大的画面挤得她脑仁疼。
  萧衔蝉倒觉得自己还好,见小师妹如此,担忧地看过去,可是不知怎的,她觉得身体动不了,似乎是被这些墨画困住了一般。
  梁砚之一对柳眉微蹙:“要不还是算了吧,不过区区一鬼魂而已,便是有些神通,也不足为惧。”
  萧衔蝉和秦含玉却坚定地摇脑袋,继续探查这些凡人女子的生平,只是卷帙浩繁,两人看到最后,皆力竭筋乏地靠着书架,灵台里还被一股又一股的墨画冲击,太阳穴突突直跳。
  萧衔蝉觉得自己本就残垣断壁的灵台更破了。
  梁砚之劝道:“你们方才看过的只是一些没有灵根的凡人生平,有灵根的女子生平籍册你们还没看呢,何苦来,迦象子禅师有法超度她,咱们还管她生前事做甚?”
  她以为面前这位朋来宗的女修会说“为了更好地降伏厉鬼。”
  谁料萧衔蝉捏着眉心,脸色苍白道:“我好奇她以前是什么模样?”
  初次见那名女鬼,只看得到她腐烂的脸、空洞的眼睛,蛆虫从她的鼻孔钻出来,满身痛苦与怨恨,这样的鬼做人时是什么模样?她又因何变成这般模样?
  萧衔蝉和秦含玉不过都是筑基,看完所有籍册,再也支撑不住,坐在地上缓了好久,此时太阳西斜,也该回去。
  秦含玉便去隔壁唤其他汨罗坞修士,在隔壁查验的宋词乎亦才看完籍册,她与秦含玉说:“两位道友先回去罢,我等许久不见下山历练的小师弟,想与他聚一聚。”
  萧衔蝉在门口听到,发现梁砚之站在她边,于是问道:“梁道友不与同门相聚么?”
  梁砚之扑哧一声:“萧道友真会说笑,你观我名砚之,可见我是之字辈的弟子,与乎字辈的弟子不大熟悉,谈何相聚?我送二位回去。”
  萧衔蝉恍然大悟:“是了,梁道友应当与祝墨之道友是一辈的。”
  秦含玉与宋词乎道别,和师姐一起离开天禄阁,外面又飘起牛毛般的小雨,青色云雾更加暗沉,一座座竹楼在烟雨中愈加温润,阵阵炊烟在雨丝中荡悠悠飘远,夹杂着腊肉青笋饭的香味。
  秦含玉伸了个懒腰:“好香的味道,师姐,改日咱们也买头猪,叫谢无柩杀了腊起来。”
  梁砚之笑道:“你们若想做腊肉,这个时节可不成,青橘城正值梅雨季,腊肉会发霉。”
  萧衔蝉道:“是啊,梅雨季哪是做腊肉的时候?也不怕霉坏了。”
  秦含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妨事,凡人无法左右时气,我们做修士的难道还不能?”
  青砖小路被雨润得玛瑙石子一样亮,一片雨幕在胭脂河上白蒙蒙飘着,走过家冒热气的竹楼,梁砚之笑问道:“我们青橘有出了名的甜酒,我请你们喝一碗?”
  寻常修士非灵植灵兽不入口,甚至有些修士连灵植灵兽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因为担心体外杂物入口,会污了经脉,耽误修行,但梁砚之不担心被拒绝,经过今日与朋来宗的两人相处,她想,这两人肯定会答应的。
  果然,萧衔蝉点头,拉着秦含玉一起坐在甜酒铺子里,对老板娘吩咐:“给我们这桌每人上一碗甜酒酿。”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甜酒就端了上来,二人接过碗,萧衔蝉却不见第三份,正要跟老板娘说,便听梁砚之道:“我不吃,二位道友不必管我。”
  萧衔蝉只得作罢,粘稠的甜酒里还浮着糯糯的圆子,吃一口,酒酿和米香一齐将肺腑都暖起来。
  她俩一边吃,一边听老板娘跟店里其他客人介绍胭脂河——
  “这条河原名青橘河,与青橘城一个名,后来有一个仙子来到咱们青橘城游历,与她一同来的道长是她师兄,仙子极爱她师兄,可惜郎心似铁,道长怎么也不同意共结鸳盟,后来仙子就跳河死了,那仙子名叫胭脂,这条河也便叫胭脂了。”
  听此传闻,众人皆是唏嘘不已,萧衔蝉她们却觉得匪夷所思,一个走修仙大道的女人怎会被河溺死?
  梁砚之苦笑:“都是河岸人家为招揽生意编出这么个故事来,咱们何苦跳出来说不是,平白断了他们生计,吃甜酒罢。”她轻轻嗅闻一下,“这酒酿略微酿过头了,有些发酸,改日让萧道友尝尝我的手艺。”
  萧衔蝉笑道好,秦含玉吃了一大口圆子,含糊道:“是好吃。”
  萧衔蝉含笑敲敲师妹脑袋。
  第33章
  吃罢甜酒,三人各撑一把伞,一路无言,回到书坊,刚打开门,三人就被眼前景象惊到失语。
  只见金不禁挽着谢棺的胳膊,翘起兰花指将头发抿到耳后,夹声夹气道:“姐姐你看他,就是他推倒了人家,好疼啊,嘤~”
  顺着他的兰花指放向看去,迦象子小师父一脸佩服,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本子,奋笔疾书地记着什么,嘴上还道:“原来这就是金道友说的‘男人会撒娇,女人魂会飘’,多谢金道友演示给贫僧看,贫僧定会好好观摩,不辜负道友苦心!”
  迦象子小师父的语气很坚定。
  金不禁豪爽笑道:“当年我和同门一起进戏班子赚钱,演员不够,少了个恶毒男配,我三师妹就推我去演,因为恶毒男配结局死了,我还多拿了个红包。不成想当年锻炼出的演技如今也派得上用场。”
  迦象子颇有所悟,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所谓的凡所经历,铸就成人的意思吧?多谢金施主与谢施主开悟。”他合上本子,看向门口,“二位施主回来了,萧施主,你观我做派,可有几分金施主的风采?”
  说着,他生硬地抛了个媚眼。
  萧衔蝉抿了抿唇,看向谢无柩,却见他死死盯着门口。
  萧衔蝉好奇走过去:“怎么了?”
  大门已被关上,将夜风细雨挡在外面。
  谢无柩微微蹙眉:“没事。”
  青橘城天禄阁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修士细咂摸着酒,品味回甘,陶醉道:“这般好酒,唐师弟你不厚道啊,若非咱们师兄妹们做任务来到青橘城,恐怕也没机会品一品。”
  唐诗乎笑道:“师兄哪里话?我还怕师兄看不上眼,不过是本地一些世家送的,也是看在家师曾做过此城城主的面子上,这是借我向家师示好呢。”
  众人立刻笑骂道:“你们两个禄蠹,难得咱们同门相聚,提那些俗务做甚?还不快快联首诗来,不负你我相聚之乐!”
  一修士喝得晕头转向,乐呵道:“我有一句戏本子里看来的话,便先说了,摆不完的阔气——”
  正品酒的修士马上联道:“弄不完的权。吃不完的珍馐——”
  “花不完的钱。听不尽的颂歌——”
  “收不完的礼。享不尽的富贵——”
  席中充满快活的气氛。
  宋词乎一闻此话,满腹怒气压也压不住,这帮人哪还有一点汨罗坞修士的样子?她正要发火,便看到宗门传讯玉印亮了一下,她撇开越来越闹得没王法的宴会,来到天禄阁籍册处。
  远远看见一人,玉笔绾发,白衣蹁跹,祝墨之正在此等候。
  宋词乎连忙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祝墨之温和笑道:“我不是有意扰你们相聚,只是来问一句,可找到那鬼的生平?”
  宋词乎道:“弟子遍查籍册,俱无相似者。”她踟蹰一番后又道,“且籍册保管失当,有些籍册已被虫蚀,更有甚者丢失数页。”
  师父一向公正,宋词乎怕说出籍册保管失当这件事导致管理青橘城的师弟受责罚,但师父也教导她为人以诚、为人以正,她看到了,便不能当做没看到。
  祝墨之看着窗外嘀嗒不尽的雨,点点头:“无妨,找不到也不要紧,一个鬼修罢了,我还是能应付得过来的,你回去吧,莫让我扰了你们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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