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郡主府里风平浪静,青阳城的街道巷陌依旧响起百姓的喧闹,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城门女墙上多了几个生面孔守卫,如鹰隼般盯着进出城门的人。
  夜色如墨,云似雪独自站在郡主府的密室中,她轻轻抚过面前一具人形傀儡的身体,傀儡面容精致,栩栩如生。
  “那两个小家伙上了花轿,险些毁了我的大计。”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凝聚一点金光,勾画出一副虚幻的景象,缓缓注入傀儡眉心,“姓唐的,你以为
  靠一具傀儡就能监视我郡主府,在我身边兴风作浪么?呵……”
  为了布局,她早在一年前就设计出了一个法力无边的“高人”,又装作不经意,在唐诗乎面前展露神通,渐渐的,唐诗乎对这个“高人”深信不疑。
  三日前,她令人将特制的玉印和这具傀儡交给唐诗乎时,对方眼中的贪婪与窃喜几乎要溢出来,他根本不知道,并非玉印控制傀儡,而是傀儡控制玉印。
  那方玉印只会显示出她愿意显露的东西。
  “郡主,唐公子那边有动静了。”丫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密室门口。
  云似雪头也不抬道:“说。”
  “他正在调集亲兵,准备三日后行动。”
  唐诗乎以质子身份在异国他乡生活多年,他的故国早就将他视为弃子,可他不甘心,他的野心一直如燎原的火一样熊熊燃烧,他想回到故国,登基称帝,将所有羞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为此,他含耻蛰伏多年,精准地发现了云似雪父亲的野望,舌灿莲花,说服了他,与其做了交易,又联系故国臣子,左右逢源。
  若非云似雪这些年要借他做挡箭牌,隐藏自己的动作,在他身边待了多年,她也不能发现唐诗乎还有这样合纵连横的能为。
  “我虽然野心勃勃,却也做不出用本国的兵帮他国皇室这种事,父王啊父王……”云似雪的笑容轻蔑不屑,“也好,通知禁军统领,按计划行事。”
  丫鬟领命退下,云似雪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虎符上,这枚能调动天下兵马的符印,很快就要真正属于她了。
  三日后,青阳城桂子飘香,整座城都被笼在这馥郁的香气中。
  萧衔蝉远远望见王爷入城的仪仗,这个在话本中着墨不多的背景板、宠女狂魔,却是整座青阳城真正的主宰。
  几缕惨白的光透过明窗,落在案几上,云似雪将茶盏轻轻放在父王面前。
  “待会外臣就要进来了,送完茶就回内院去吧。”老王爷头也不抬,仔细翻着手里的府中近些日子的账本。
  “给您送安神茶。”云似雪声音轻柔,“您教导过的,女子需贞静柔顺,孝顺父母,女儿时刻铭记。您老在庄子上住了些时日,若非秋狩在际,您怕是要住到冬呢,咱们父女久不见面,女儿不能时常孝敬您,这才在您回城之际多多侍奉在您左右。”
  “近一年未见你,不成想你长大了。从前你总说些疯话,现在看来,倒是懂事了。”老王爷将茶饮尽,却见女儿还在书房里,不由皱眉,“你怎么还不走,若与外臣相撞,岂不有损名节?”
  “父王总说名节,好似名节对我而言就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云似雪的声音飘渺,像个幽灵环绕在书房里。
  “您说怕名节有损,所以即便我功课再好,也不能同兄长一般继续随夫子念书;我偷偷向武师傅习学功夫,您却因此打断了我的腿;因为名节,我写出的策论必须署上兄长的名字,我用命博出的胜仗,也成了您的功劳……”
  “世上女子都是这样的,你不帮自家人要帮谁呢?难道要自己出门抛头露面吗?”老王爷痛心疾首,“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啊,让你风雨不侵,衣食无忧,你还有什么不满?这么久之前的事都记得,你可真是记仇。”
  云似雪的面容突然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她低声喃喃:“这话听了很多次……还是一样虚伪,一样令人恶心!”
  她站起身,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王爷。
  “您不知道吧,您每日批阅的军报,都是我先过目的。”
  这一句话蕴含了太多意思,老王爷瞳孔骤缩,随即双目圆睁,猛地拍案而起,可刚一站起便摇摇欲坠,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满案狼藉的文书上,像朵朵绽开的红梅。
  “你……你……”
  老王爷栽倒在地,手指颤抖地指着面容渐渐模糊的女儿。
  云似雪蹲下来,用绣帕擦净他唇边血渍,喷在她手指上的气息犹如风中烛火,逐渐消失,她木然道:“父亲,抱歉,我不能做你想要的那种女儿……”
  她的眼底中,隐晦的痛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
  “来人啊!”她踉跄冲出书房,声音凄厉,“父王中毒了!”
  云似雪不知自己的泪水与悲恸是真是假,她也无意去探查自己心中隐秘的思绪,现在,她只知道自己要将计划完美地推行下去。
  没多长时间,整座青阳城都知道老王爷身亡。
  随之而来,各种消息甚嚣尘上——
  “老王爷是被毒死的!”
  “听说是唐公子下的毒。”
  “世子也遭遇刺杀了!”
  云似雪与老王爷交锋的时候,萧衔蝉就在屋顶上,她看云似雪刚下完毒,就哭得伤心欲绝,变脸速度之快平生罕见。
  她轻声啧啧称奇,眼神却带着几分欣赏:“眼泪说来就来,有这样的演技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云似雪突然抬头,四目相对,在偷看的萧衔蝉顿时心头一凛,如同被野兽盯上的猎物。
  “这位道友,”云似雪眼犹含泪,嘴角却微微翘起,“看够了吗?”
  萧衔蝉干笑几声:“我这就圆润地离开……”
  云似雪广袖轻拂,不知她用了什么法术,萧衔蝉竟动弹不得,再一眨眼,她被一团风裹着,摔进自己在此处的下榻之所。
  萧衔蝉才呲牙咧嘴地坐起身,便看见原烬踏着屋脊回来,他道:“你让我盯着唐诗乎,他正在往这边来,还有老王爷的世子,也在向这边赶来。”
  萧衔蝉忙站起来就要出门,迎面撞上云似雪身边的丫鬟,丫鬟恭敬地行礼,然后道:“郡主问您,可想看看日后她的登基大典?”
  萧衔蝉一愣。
  丫鬟继续道:“郡主还说了,若是想的话,就老实待在院子里,不要进入别人的执念里。”
  萧衔蝉被“请”了回去,她抱臂坐在院中石凳上,不可思议道:“她或许真的是明羲仙尊!”
  原烬听她说自己的推测。
  “她叫我道友,又会法术,说明她有外界的记忆,除了我这个作者能在自己的话本中有特殊待遇,或许修为很高的修士也能在大衍镜中保留记忆!可是……她让丫鬟说的’执念‘又是什么意思?”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谢无柩好像也保留外界的记忆,他是怎么做到的?
  “对了,谢无柩……”
  她还没问出心中所想的问题,隔壁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乐声——是金不禁在拉二胡。
  那调子七拐八扭,活像被掐住命运脖颈的猪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嘶吼,萧衔蝉闭了闭眼。
  “金!不!禁!”萧衔蝉隔着院墙怒吼。
  “哟,萧姑娘在家?”金不禁咧嘴一笑,手下弓弦一抖,又迸出个破音,“萧姑娘品鉴一下,我这《十面埋伏》拉的如何?”
  “你这是埋伏吗?”萧衔蝉恨不得聋掉,“你这是谋杀!霸王要有你这样的人才,何至于自刎与乌江!”
  这边是插科打诨、欢笑之景,前院却哀乐阵阵、白幡飘飘。
  老王爷之死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跟他有利益关系的人皆向王府跑去。
  灵堂之上,唐诗乎与世子相对而立。
  “唐诗乎!你这狼子野心的畜生!”世子双目赤红,长剑出鞘,“竟敢毒杀我父王!我这就杀你为我父王报仇!”
  唐诗乎脸色骤变,他看过傀儡传来的画面里,分明是世子将毒药下到茶盏,亲手呈上的!
  “你血口喷人!”他一把拿出玉印,“诸位请看,我的傀儡之眼看得清清楚楚。”玉印上的铭文骤然发光,浮现出世子下毒的画面。
  “你弑父夺权,还想嫁祸于我!”
  世子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不是我!这不可能……”他猛地转头看向云似雪,“阿妹!真的不是我,是这妖人使的邪术!”
  云似雪掩唇惊呼,倒退几步,像个没有主见的温室娇养的小孩。后院中的《十面埋伏》之曲越来越激烈,似乎在衬托现在这场面。
  “你这妖人害了我父王又要害我,想将我父子一网打尽,你好占据王府!”唐诗乎越说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他拔出剑扑向世子,“妖人受死!”
  “拦住他!”
  世子厉喝,只见自己的亲卫齐齐拔出刀,却只做不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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