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萧衔蝉坐在谢无柩榻边,手中的烬荼花还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她静静地看着烬荼花,发了一会呆,施法在这朵花外盖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保护它永不凋零。
  确认谢无柩气息平稳,暂无大碍,只是身体在缓慢修复后,萧衔蝉才稍稍松了口气,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留下一道护神咒,这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还挂念师兄师妹他们,方才在迎客台上没有看见兄妹几人的身影,实在放心不下。
  刚踏出房门,便听到隔壁厢房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隐约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吼叫。
  萧衔蝉眉头微蹙,推门而入,只见小师妹秦含玉整个人埋在被褥里,连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只蜷缩的鸵鸟。
  “小玉?”
  小师妹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萧衔蝉的心放下三分之一,走过去伸手轻推了推那团鼓起的被子,“你什么时候离开大衍镜的?这是怎么了?”
  被褥猛地一颤,随即传来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师姐别管我,我没脸见人了……”
  萧衔蝉挑眉,干脆一把掀开被子,秦含玉立刻捂住脸,耳尖红得几乎滴血,声音细若蚊呐:“师姐!你再看下去,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唔!”
  秦含玉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她在大衍镜里当魔尊的那些年习惯这样说话,离开后这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到底怎么了?”萧衔蝉见从来率性的小师妹突然如此,担心不已。
  秦含玉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崩溃般捂住脸,从指缝里挤出一句:“我在大衍镜里和隐光……我还让他怀孕了!我……”
  萧衔蝉:“……”
  实在没想到她写过的四爱小黄文会应在小师妹身上,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秦含玉羞愤欲死,声音越来越小:“我怕一出去就会撞见他,所以离开大衍镜后我直接回到房间,都不敢出门!”
  她猛地拽过盘在枕边的小黑,扯弹力带似的,用小黑遮住眼睛,闷声哀嚎:“我不想活了!”
  小黑非常乖巧地任由她揉圆捏扁。
  萧衔蝉憋住笑,沉默片刻,试图安慰小师妹:“没事,人这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啊啊啊啊——”
  秦含玉在床上cos大鲤子鱼,berber乱跳。
  萧衔蝉刚安抚完崩溃的小师妹,踏出院门,迎面便撞上一群气势汹汹的修士。
  修士们衣袍猎猎,杀气凛然,正朝她疾步而来,为首的几人目光如过能变成武器,萧衔蝉早就不知道被杀死过多少回了。
  来者不善啊!
  萧衔蝉眸光一顿,停下脚步,手指无声地背在身后捏紧符箓,面上却不动声色。
  “萧衔蝉!”一名灰袍老者厉声喝道,脸色又黑又青又红又白,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所有修士齐声附和:“对!今天你不道歉,就别想好过!”
  人群骤然逼近,将她团团围得密不透风。
  第119章
  凡是从大衍镜出来的修士,陆陆续续都来到了萧衔蝉面前,乌压压的一片,天上地下站满了。
  萧衔蝉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派兴师问罪的模样,却也强自镇定,余光一扫,竟还看到了明五娘、吴青雉等好友欲言又止的脸。
  到底怎么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衔蝉微微一笑:“诸位道友如此气势汹汹,到底所谓何事?”
  站在前面的是行客路的青三娘,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从齿缝挤出一句话——
  “我们的道心破碎了。”
  道心破碎了?这可不是小事。
  萧衔蝉神情一凛:“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修士们群情激愤:“还不都是你写的好、话、本!”
  行客路修士:“为什么?为什么女主被挖心挖肾带球跑后还能身强体壮长命百岁,我行客路体修的体质竟不如虐文女主?!那我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的这些苦算什么?”
  萧衔蝉愕然:算你能吃苦……
  莲送归修士:“为什么?这些情情爱爱的不健康的东西根本没有我们和尚的事,为什么佛修一进去就控制不住想还俗呢?”
  萧衔蝉撇嘴:你们压抑太久了,得释放……
  汨罗坞修士:“为什么,这种失忆剧情已经出现三次了,读者竟然还喜欢看,那我这些年呕心沥血写话本算什么?”
  萧衔蝉恍然大
  悟,这位应该与她投递过同一家书肆,结果被拒稿了。
  还有一个春不过修士眼歪嘴斜走过来:“阿巴……阿巴阿巴……”
  他在说什么?
  身边的同门翻译他的话,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在大衍镜里待久了,因为一直保持“三分薄凉,三分霸道,三分邪肆,以及一分隐藏很好的深情”的表情而导致了五官扭曲,再难复原,现在话都说不利索。
  萧衔蝉越听众人的控诉越心虚,忍不住嘴硬道:“也不是所有人都穿成有感情戏的角色吧,怎么你们个个都……”
  “还有一件事,因为你在你的话本子里有事没事就写上一句修真界所有人都炸了——男女主在一起,修真界炸了;男女主分手,修真界炸了;女主为男主堕入魔道,修真界炸了;男主为女主寻觅到灵药,修真界炸了!我们因为这些剧情,都炸了成千上万次,谁家好人炸了这么多次还能道心不乱啊!”
  萧衔蝉心虚地挪开视线,看来她虽然尽力避免“炸了”剧情,但在她顾及不到的角落,还是有很多修士因此受伤啊。
  就在众人群情激愤之时,一道凛冽剑意突然从萧衔蝉身后席卷而来。
  空气瞬间凝滞。
  原本吵嚷的修士们如同被掐住喉咙,齐刷刷望向萧衔蝉身后。
  谢无柩推开大门,一袭玄衣,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身形颀长,他眉心泛着淡金色光芒,那是灵根重塑、灵气入体的征兆。
  “原、原少君?!”昆仑宗几位长老神情难掩激动,纷纷弓腰行礼。
  谢无柩缓缓走到萧衔蝉身边,声音沙哑:“在下谢无柩,不姓原,更非少君,诸位日后不必以此名唤我。”
  他宽大的手掌温柔扣入萧衔蝉的指缝,胳膊一拉,将萧衔蝉抱起,竹剑感应主人心意,倏尔来到他脚下,乘风升起。
  “抓紧我。”
  他低声嘱咐,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萧衔蝉的裙角在云间翻飞,发丝轻拂过他的肩头。
  “诶——”
  在众修士的惊呼声中,谢无柩萧衔蝉二人翩然而去。
  “喂,快放我下来。”
  眼见远离了风暴中心,萧衔蝉放下心,拍着谢无柩肩膀就要往下跳。
  谢无柩颇为不舍地松手,低声嘟囔:“你抱过我那么多次,我只抱了你一次……”
  竹剑载着二人穿云而过,青翠的剑身在晨光中透出玉色,剑尖轻点过连绵山峦,惊起几只白鹤。
  萧衔蝉坐在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谢无柩坐下:“你现在灵根恢复啦?有没有不舒服?”
  谢无柩顺从地挨着她坐下:“恢复了,没有不舒服。”他犹豫了一会才说,“新生的灵根是我的剑骨,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契合无异。”
  萧衔蝉听了,思绪便渐渐飘渺,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朵烬荼花,干净脆弱,又珍贵无比。
  “你在看谁?”
  一个微冷的声音突然拉回萧衔蝉的思绪。
  “什么?”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谢无柩的眼睛。
  谢无柩面无表情,眼底隐隐有些严厉和委屈,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透过我的眼睛,在看谁?”
  他并非没有大衍镜里的记忆,那时他便如同一个被人夺舍的躯壳,眼看那个更年轻、更意气风发的自己对她示好,与她并肩作战,可他什么也不能做。
  想到此,谢无柩心中都要生出憎恨来了。
  萧衔蝉掩饰性的清清嗓子,直视谢无柩的双眼,认真道:“我透过你的眼睛在看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我自己啊。”
  谢无柩:……
  无形的逼迫气氛渐渐消散。
  山风掠过,谢无柩的衣袍与萧衔蝉的裙裾在空中交织翻飞,缠在一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下颌,带着淡淡的香气。
  温度陡然上升,谢无柩的嘴角抖了又抖,终是忍不住,弯出一个弧度,弧度越来越大,他哈哈大笑出声。
  萧衔蝉见他笑了,笑得好似将以往所有折磨苦难都放下,她也笑了。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穿透云层,传到他们二人耳中,低头看去只见一名宝珠谷女修扶着山石吐得昏天黑地,身旁的男子正轻拍她的背,面前端着一碗飘香小馄饨的食修不知所措。
  萧衔蝉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却蓦地睁大眼睛,那穿着黑色大斗篷、黑色长袍的男子,不正是她那大师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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