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完全是我会说的话。
而且他是怎么做到连语气都这么像的?
明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但他总是看穿我的想法就算了,连模仿这种事情都能轻易做到吗?
反驳不了,我干脆把自己往面前并不柔软的衬衫布料里埋得更深...
不对,好像,也挺软的。
但好像不是衣服...而是...
“你生气了吗?”
不能怪他多想,因为我退出的动作太明显,几乎带上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且脸好红啊?不好,忘记我身上很热了。可是这样的话,夏天不就不能抱在一起了吗,很快就要到夏天了...”
“不、不是你的问题。”
我也说不好是谁的问题。
但总之,既然已经追了过来,当木兔说干脆送我到车站他再走回去的时候,大脑几乎被那个奇怪的存在搅成浆糊的我,根本无法思考,直接点头。
下一秒,才空出不到三分钟的手,就再次被人牵住。
所以是他的问题吧。
木兔真的很喜欢跟别人贴在一起,在这方面,我们也完全不像。
但我向来是无法拒绝这个人提出的任何请求的,在此之前只是一些有意回避的问题,但在获得‘男友’这一重身份后,我才终于理解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排球部的同学口中的那句‘你这家伙别总是得寸进尺’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是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的,所以我很讨厌搭乘电车,因为在那种场合,肢体上的碰撞总是无法避免的。
但我不是因为无法拒绝木兔才任由他用自己的手来触碰我的手,当然,还有那种几乎所有肢体都贴在一起的拥抱。
就像我对他来说不是‘别人’一样,在我看来,既然木兔也不再是‘别人’,那么不讨厌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天气为什么突然变热了呢?
或许,可能就像木兔自己说的,夏天就快来了吧。
回到家中,尽管还是熟悉的老式公寓,但因为除自己之外再没有另外的存在,竟显出几分空荡来。
在那些我还没有被更多的学校事务占据放学后的时间里,我所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家。
父母都不在,但不是因为忙于工作。
父亲应该又在那家店里打柏青哥,母亲大约是跟一起打工的同事出去喝酒、或者单纯的聚会去了。
在
还没有长大到一个人也能好好打发时间的年纪,我也数着指针等待两人回家,也在等不到父母、自然也就等不到晚饭的日子里生出过埋怨。但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饿肚子了吧。虽然不像父亲那样热爱食物,但我很讨厌挨饿,因为饥饿也会制造不安,还是那种埋在人类基因里、与生存的焦虑绑定在一起的不安。以前我不理解父母的选择,但也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原谅,所以也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但就像看清那个所谓命运的本质,不过是人们害怕面对的不确定一样,我渐渐看到这些选择背后的存在,也就是驱使他们如此决定的东西。
无关好坏,那样的东西只是确实存在在那里。
而且每个人都在面对这些东西,每一分,每一秒
不够强大的时候,脆弱的时候,逃避是有用的,也是合理的。就像我也不想责怪曾经选择逃避的自己,那些无法改变现状的时间里,如果不是学会了逃避,我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但如果对这种轻松的路径产生了依赖,最后只看得见这个最轻松的选项,也就彻底输给命运了。
木兔说他不想轻松得打排球,想要快乐,就不能只想着轻松。
我很幸运,只要开枪,我就能从中体会到快乐,是否轻松,最多只有程度上的区分。
但还是不一样。
就像选择轻松就相当于放弃了那种只有摒弃当下的安逸才能得来的畅快一样——
在我看来,哪怕被逃避所带来的轻松蒙住双眼,也挡不住透过耳膜、震动传来的声响。
声音是靠震动传播的,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避免不了听见世界的真实。
除非彻底封闭,或者离开所在的世界。
或者干脆认输。
比起输给命运,认输,会带来更多的懊悔。
因为我总是在认输,所以我深知这份懊悔,是无法逃避消解的。
就算躲进完全封闭的空间、就算被黑暗包裹直到连自己都看不见、就算陷入连声音也无法进入的真空——
那份懊悔,也会用幻听的形式,由内发生,直到让试图逃避的人渐渐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无处可逃。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责怪曾选择逃避的自己,当然也没有资格站在没有‘前科’的立场指责作出相同选择的人。
我只是认识到了,跟安眠药一样,逃避的效果是有时限的,想要彻底摆脱失眠,也要连这种药物一起丢掉才行。
但很难。
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有做到,之后又能否做到。
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木兔说过的一件事。
还是我自己问他的,但我反而不记得自己为什么那样问了,我只记得他的回复——
“为什么一定要重复三遍?”
“也...没有一定啦,但好像重复的情况比较多。”
“就跟...背课文一样?”
怎么自己都不确定了,因为涉及到学习了吗?好吧,如果是这种理由,那我完全理解。
虽然我在其他事情上也拿不出多少自信。
木兔继续解释:
“重复的次数多了,自己也能通过说重复的内容,把说过的东西记下来了。所以不管是什么,如果想听什么,要是没有人对自己说,那就自己说给自己听好了。而且印象还会更深。”
“就这么三个字...你想了这么多东西吗?每次吗?”
我大为震撼,他不会有什么时间转换器之类的东西吧?所以那些看似是瞬间发动的直觉攻击,其实都是在用魔法道具作弊?
“哦,这个啊。那倒没有,只是说习惯了。”
好吧。虽然多少平复了一些震惊,但我想,就算后来只是习惯,但最开始的时候,可能也就是这么发现的吧。
我没有这种习惯,但我觉得养成一个,似乎也不错。
至少这样,对那些不确定的依赖,又能减少一点了。
房子里还是没有人,因为没有人产生的空荡,随着最后一点自然光线的退场,比之前更甚——
“欢迎回来。”
说完,我不再看眼前的景象,而是和往常一样,低头、换鞋,再回到房间。
晚餐,是昨天准备好的三明治。
是来自昨天的自己,为今天设定的‘确定’。
我喜欢确定。
“...你确定吗?”
转入这所学校还不到一个月,但结合和之前的‘纪录’,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应该能待满至少一个学期。
如果父亲没有因为喝酒耽误第二天的工作被开除,而母亲也没有因为看不惯难搞的客人把擦手巾之类的东西扔到对方脸上的话。
听上去很荒谬。
但这两个活得像昭和年代流行的搞笑漫画里的角色一样的人就是我的父母。
情节本身透露着难以忽略的黑色幽默,也就只有那个年代的人会觉得这是好笑的事情吧,因为那是个一切都在逐渐复苏的年代,大概就像春天,樱花开得最盛的春天。
可这不是故事,这是我的生活,而不论是我,还是父母,都跟昭和扯不到一起。
父母是平成年代长大的,没错,就是那个将这片土地上的繁荣一夕戳破的年代。
父亲倒是在泡沫化为乌有之前,借着祖父母的荫蔽体验过那段时间的梦幻,而他自己的人生,也染上了几分浪漫主义的色彩,但我是很久之后才从他口中听说的。
可惜,比起他口中的故事主角,我先一步认识的,是已经被啤酒瓶困住的父亲,这一点也很扫兴。因为这样我就不得不在已经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听故事的主角,亲口讲述那个尽管浪漫、却是以悲剧结尾的故事。
好像扯远了。
母亲倒是没沾上什么光,不论是父母的光,还是所谓的时代福利。
这让我和母亲有了站在同一立场的理由,但可惜的是,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都是跟父亲站在一边的。
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一边。
刚开始我也觉得不公平,但自从开始上学,我也终于能接触到除两个已经借着先于我出生的优势达成同盟的人之外的存在。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我最先说过的一样,我失败了。
理由还是那些,无非是不善言辞、头脑又不够灵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和之前一样。
我又来晚了。
但不是因为迟到。
而是每当我随着父母搬家到新的地方,转入新的学校,我都会发现,在我预备实施我精心编排的交友计划时,大家都已经有了各自的伙伴,无论是可以交心的密友,还是单纯一起行动的同伴,甚至是路上碰见只会点头打招呼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