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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谢昭野忽然庆幸,自己未穿官服, 否则简直是一戳就破。
  他一边想着, 一边起身行礼, 缓了缓语气,“殿下醒了。”
  “你还没回答孤!”
  “是殿下留臣在东宫用晚膳的,殿下不记得了?”谢昭野眼尾一扬, 一副惊讶的模样。
  江烬梧微微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是这样的吗?”
  谢昭野面不改色点头,“自然,臣若无殿下的令,怎么敢滞留东宫?”
  诚然,谢昭野是个谎话连篇的人,但江烬梧想了想,这种小事似乎是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
  只是, 他又觉不对, “留你用晚膳,你跑到孤的寝殿来作甚?”
  “殿下真睡糊涂了?该不会糊涂到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日都不记得了吧?分明是殿下不久前犯了困,说要小憩片刻啊。”谢昭野摇摇头, 绕过桌案走过去, “殿下,臣还想问呢,您莫不是昨夜又没有好好休息吧?”
  江烬梧脑子有点迷糊, 但还是记得的,他常常处理事情到半夜,只睡两个时辰也是常有的,白日犯困了似乎也不奇怪。
  只是被谢昭野这么一问,他不知道怎么居然觉得心虚,故作镇定地错开他的视线,嘀咕:“孤才没有。再说,这关你什么事?”
  江烬梧又想起了什么,正想说话,突然又低头看看自己。
  ……只穿了里衣?
  成、成何体统?!
  谢昭野一眼瞧出了,脸皮薄的太子殿下只怕是不好意思了,但他偏假装没看出来,还十分认真地问:“殿下怎么了?”
  “孤,孤……”江烬梧耳垂红得滴血,“孤要换衣衫了,你出去。”
  谢昭野撇撇嘴,不以为意,“换衣服而已,这有什么的?唔,正好默公公还没回来,殿下无人伺候,要不,让臣来伺候殿下更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烬梧总觉得谢昭野话里那句“伺候”的调子拉得老长,奇奇怪怪的。
  “不必!孤又不是没有手脚,自己可以!”
  “殿下何必跟臣客气?”谢昭野又走近一步,一脸诚挚无辜,“臣来帮您——”
  “住手!”
  江烬梧一把拦住他的手,瞪大了眸子:“你放肆!”
  谢昭野不解:“殿下,臣只是想帮您啊,怎么就放肆了?若这叫放肆,那默公公每日侍奉您左右,那该叫什么?”
  江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容易生气了,还没来得及思考,已经愤愤喊出去了:“这不一样!”
  谢昭野更疑惑了,仿佛是听到这话后呆愣了一下,“这……哪不一样了?”
  江烬梧也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不一样!
  他睡迷糊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点,大概是被眼前这不要脸的人给气的。想到这人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的模样,一下反应过来,质问他,“谢昭野!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谢昭野眨了眨眼,上半身故意往前探了探,那双素来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眸子十分认真地看着江烬梧,眸底蕴着浓浓的笑。
  轻浅的呼吸喷洒在江烬梧的脸上。
  “你果然是故意的!”
  “嗯,殿下说是就是吧,臣还能同殿下争辩什么?”谢昭野无奈摇头,好像吃了什么大亏,咽下了什么大委屈一样。
  “你!”江烬梧心觉憋屈,瞪着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好了,不气了。”谢昭野这会是真无奈了,他叹了口气,侧了侧脸,抬手为他抚了抚凌乱的发鬓,“睡了那么久,头疼吗?”
  江烬梧轻顿,疑惑又错愕地看着他。
  这一回,他终于发现了,眼前的人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眼睛里总是半真半假藏着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
  “你……”
  江烬梧张了张口,又有些不确定,“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该说不说,他是真的很敏锐。
  谢昭野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在金州时,怆然之下说的那句——“谢昭野,你表现得从来就不隐晦,为什么会觉得我看不出来”。
  他竟不知,究竟是自己藏得太浅,还是他太聪明。
  谢昭野按下心中所想,转而露出抹笑来,“哦?哪不一样?殿下说来臣听听?”
  他又这样没个正经的,江烬梧反而觉得是自己感觉错了。
  “……大约是孤瞧错了。”他说,“行了,你快出去!否则孤要喊人进来把你扔出去了!”
  谢昭野一挑眉,不管什么时间,太子殿下这一恼羞成怒就嚷嚷要把他扔出去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他还想再逗逗,恰好默书回来了,见到江烬梧是醒着的,虽然心里讶异,但面上却很正常,进来行了个礼:“殿下。”
  起身时,悄无声息与谢昭野交换了一下眼神。
  谢昭野轻轻一笑,往后退了几步,惋惜地长叹,“既然默公公回来了,有人伺候殿下更衣了,那臣便去外头等吧。”
  说罢,他又笑吟吟同默书道:“小默公公,殿下许是午后睡得久了些,我瞧着好像还有点迷糊呢。”
  默书立刻会意,当即笑,“睡久是容易这样,只是殿下昨夜没休息好,也情有可原,晚些奴才帮殿下按按头,再让下面送碗安神汤来。”
  这会是江烬梧是真的跟涂鄢说的那样,好哄。
  只是,谢昭野出去后,默书帮江烬梧取来外衣伺候他穿上时,江烬梧想了又想,还是奇怪,“默书,你有没有觉得谢昭野有点奇怪?”
  默书面不改色,还有些惊讶,“殿下为何这样说?”
  江烬梧摇摇头,沉默片刻又问,“真是孤把他留下来用晚膳的?”
  “殿下真睡糊涂了?午后您特意把谢大人召来的,说是要商量什么事,您忘了?司礼监刚送来一批新人,奴才去瞧了瞧,也未一直在这里侍奉,您跟谢大人又说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
  “我召的……”江烬梧蹙起眉心,认真在想自己是为着什么把他召来的。
  想着想着,他就想起来了,好像是他把谢昭野召来的。
  为的什么呢?
  对了,好像是为了西宁侯世子……
  于是,等他换好衣服走出去,见到谢昭野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孤刚才是睡糊涂了,差点忘记要跟你商量什么了。京畿大营副指挥使这个案子,在你看来,西宁侯那里是否已经无可转圜之地了?”
  谢昭野粗粗回忆了一下,江烬梧说的是宣徽二十三年的事了,江烬梧依西宁侯之势复立,由于才复立不到半年,因此许多时候还要仰西宁侯的势。
  只不过西宁侯并不知道,谢昭野早已越过他和江烬梧达成了合作。
  两人此时都是在借西宁侯的势,但又都在算计他。
  这一年,西宁侯费尽心思给自己唯一的儿子谋求京畿大营副指挥使的位置,于是授意下面的人检举时任副指挥使的武将奉英贪污受贿,江烬梧现在的记忆应该是奉英刚被下了大狱的时候。
  这时朝堂之上还轮不到谢昭野说话,都是西宁侯和秦国公这两派都深受皇恩的人在斗。
  这个被检举的奉英原就是秦系的,也是被卢炳春趁机抓住把柄了,踩着雍武帝当时因为某些小事正对秦国公不悦的时机,叫人告了奉英一状,雍武帝连意思意思都没,直接把他下狱了,这京畿大营副指挥使的位置可不就让出来了?
  可是,对于江烬梧和谢昭野来说,这个位置同样很重要,原先被秦党把控,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之后若由卢党把控,同样不是好事。
  当然,最后这事以西宁侯世子卢隐强夺人妻私德不修,被御史喷了大半个月,直接把他这板上钉钉的职位给喷没了为结局。
  再后头的一系列操作,就另有他们的考究了。
  谢昭野想起来之后自然也晓得要怎么应对此时记忆正停留在这里的太子殿下。
  两人没说多久,默书就把“安神汤”端上来了。
  江烬梧:“不用晚膳吗?”
  谢昭野问,“殿下可是饿了?”
  “孤倒是不饿,只是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孤瞧着也没有个宫人机灵些给你端些糕点来,你若是饿,那孤现在命人传膳?”
  涂鄢说过他醒着的时间越长越不好,于是谢昭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无妨,臣也不饿,晚些回府若是饿了,府里也不至于找不出一口吃的。”
  江烬梧也没怀疑,把默书端给他的安神汤喝了,又说,“这样吧,待会你出宫时,带上两碟点心吧,就当孤赏你的。”
  谢昭野眉眼一弯,“好,那就多谢殿下赏了。”
  江烬梧扭头吩咐默书,“先去叫小厨房的人做吧,一碟枣泥糕,一碟禅心糕。”他随口道,“对了,禅心糕里不要放杏粉,叫厨房的人别忘了。”
  谢昭野原在斟茶,本只是笑着听,在听到江烬梧后头这句特意的叮嘱时,手中的紫砂小壶颤了颤,茶水一不小心就斟到外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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