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纪知宇白皙的面庞掠过一瞬暖意,略微凌乱的发丝被照成金色, 深色的瞳孔在光辉中生理性的缩了下,晃得他眯了眯眼。
  他凝着那轮红通通下沉的太阳,脆弱而寂寥。
  光阴在流逝。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学生放学的点儿,少不了认识的同小区居民出入, 在那群人里纪知宇和温念的样貌都是绝对出挑,不说话也很轻易就将旁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八卦地窥探过来。
  纪知宇看了眼温念。
  他还记得那天故意找事的女人, 巴不得看笑话,好似那样就显得她脱俗高尚。
  温念并没有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目视前方走着, 表现得像是并没有察觉出异样。相熟的妇女狐疑看过来,他还对着人家笑了下,那人嫌弃地嗤了一声牵着自家孩子走了。
  纪知宇能看出对面人的鄙夷,厌恶的视线在他们相近时久做逗留,像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他们的关系。
  避之不及。
  避之不及挺好的,纪知宇内心的深处阴暗幸福,至少这是外人对他和温念的第二层认知关系。
  将温念从纪山的所有权中划给纪知宇。
  大概…在他们眼里温念就是纪知宇的姘头,趁着纪山不在家勾引他的儿子。经年日久,将纪知宇勾的五迷三道,甚至为了个男人和亲生父亲大动干戈。
  人在幸福的时候,恨不得暗戳戳地昭告天下自己有多幸福。
  纪知宇也是如此,他抬了下手臂扣住了温念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嘴角有了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管他们如何看呢,反正是觉着温念给纪山带了绿帽子,已经是纪知宇的了。
  得益于有纪知宇在,没人跟二百五似的凑上来盘问东西。顶多是有几个中年男人叫了一声纪知宇,戏谑地朝温念扬了下脸,言外之意是睡男人的滋味怎么样。
  纪知宇没有理他们,握着温念的手往外走。
  等上了车,温念扣上安全带,恍惚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欲言又止地望向启动汽车的纪知宇,明显他也在心里揣着事,微微出神。
  “宝宝。”
  纪知宇嗯了一声,回过神:“怎么了?”
  温念朝他歪过身,想了想,握住他的手背:“宝宝,算了吧,我就是个不争气的……你跟我呆的时间长了,容易气大伤身。”
  以为纪知宇还在烦闷纪山的事情。
  纪知宇斜他一眼,从中央扶手里拿出个口红:“你嘴上花了。”
  他没有苛责温念的意思,温念给他的感觉像是有心眼子但不多,稍微受点挫折就跑到一边抹眼泪了。但和纪知宇相关他可以一忍再忍,窝窝囊囊的让人看着可怜,其实相处时能发现温念是有点娇气的。
  他做事心里一向有数。
  温念接过来,心口酸胀的难受,喃喃道:“宝宝,你怎么那么好啊,”
  纪知宇轻笑一声,边开车边道:“我就一普通男的,是你滤镜太重了。”
  温念诧异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才不听他的呢,对着手机补了下口红:“我从来没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谁……我没什么可给你的了,感觉确实是配不上你。”
  “你想娶我?”纪知宇问道。
  温念顿了下,听到他说这话眼睛都亮了。一双眼睛灼灼有神,视线描摹着纪知宇的样貌,帅的惊为天人。
  要是他那点遗产没被骗的一干二净,他还真的敢爽快点头。
  ……但现在真够呛。
  纪知宇不满温念的犹豫,瞥他一眼,多疑道:“嫌弃我了?”
  “当然没有,怎么会呢。”温念赶忙否认,“你哪哪都好,不然我也不会觉着配不上你了,只是没有我你那会弄得那么狼狈。”
  “我乐意。”
  纪知宇说完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冲,他不把温念排除在外,但也不喜欢温念这样生疏客气的态度:“你没必要和我那么客气,我又不是不能让你靠的。”
  温念抿了下唇,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内疚,跟不信任的纪知宇似的。
  他确实不想给纪知宇添麻烦,纪知宇是潇洒自由的,本来有着说翻脸就翻脸的底气。
  纪知宇轻声陈述着,见温念偏过脸看窗外,街上的景色慢悠悠的向后退。他降下车窗,让残余着热气的晚风吹进来:“你和我分那么清楚干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你非要拿我和纪山比,我也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就是慢慢取代他。我生得晚,开窍也晚,总是慢别人一步。”
  温念的思绪纷纷扰扰勾在在一起,像是团纠错交缠的线团,一时间找不出个清晰的头。他回头望向纪知宇,紧张、无措还有些缱绻,不作声地看不够。
  只是静静地看着,就觉着安心。
  纪知宇拎得清楚孰轻孰重,三言两语能挑明的事情没必要讳莫如深,该说话的话说完了,剩下的就交给温念自己去琢磨吧。
  依温念的性格,大概是从没真情实意的谈过个恋爱,连爱是什么都糊涂着呢。
  爱是什么。
  他忽的想问一问温念了,听他能有什么见解。
  他对这方面是偏激的,非得是认识三年五载才能划到熟人的圈子里,此后还是得不到他全部的信任。
  要是想得到纪知宇的爱,就得历经九九八十一的考验,一番鞍前马后的伺候后也有可能因为纪知宇不顺心而白忙活。
  而且没几个人受得了纪知宇藏起来的真实性格,动辄就甩脸子闹冷战,刻意地去漠视。
  纪知宇懒得不愿做改变,在他看来没人比温念更爱自己。
  那些人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仅仅是出于不甘寂寞就拿着一捧花示爱,以为认识几个月就算了解了。
  被他拒绝了还会哭着抹眼泪,抽抽搭搭地说他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是个渣男。
  有一说一真挺廉价的。
  温念的爱和他们不一样,出现在许许多多的地方,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比如说手机里常年设置两个地方的天气预报,一个是鹤城的,另一个纪知宇在的城市,变天了就会提醒他加衣服带雨伞——倒不是说纪知宇是生活残废,他时常看到了也不回,但温念不发的时候他就会记得格外清楚。
  纪知宇有时也能意识到自己够作的,但温念不怪他,一对比温念真是天下第一好心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想问你个事情。”
  温念闻声抬头,恹恹地等着下一句话。
  “我和纪山掉河里你救谁?”
  温念一怔,他对这类问题只是略有耳闻,是小姑娘考验男朋友时的话。他觉着纪知宇是揣着答案装糊涂,浅浅笑了下:“宝宝,我不会游泳。”
  纪知宇补充道:“假如你会游。”
  “那肯定是救你啊。”温念偏过脸去看他,“好端端问这个干嘛,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我是多想不开才不要你啊。”
  纪知宇纯粹是没头没尾地问一句,他要的就是温念的态度。
  超市离得不算远,开车一会就到。既然纪知宇打包票让温念把事情交给他,温念把晚饭操心好就行了,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回到家。
  纪山看着纪知宇穿个粉围裙在餐厅摘菜,大小伙子不伦不类的,负手走到他旁边看着:“你怎么把好的菜叶子也摘下来了,跟烂的混在一起,浪费。”
  “等会喂你。”纪知宇没抬头。
  纪山被怼的语噎:“你好好说话能死是么?好歹我也是你爸。”
  纪知宇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悦地望过来:“那你还不如骂我是个野种呢,一想到你也能给人当爸,我都怀疑我投错胎了。”
  他连装都懒得装了,流露出最真实的刻薄与恶毒。
  “行,你个杂种!”纪山气得扬着巴掌要打人,但他这会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嘀嘀咕咕着脏话攥紧拳头。
  “你就是个精神病,长鸣街道的精神病院早晚把你抓回去。”
  纪知宇不动声色,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他:“你也病得不轻,干脆你和我妈一起去,到时候我多花点钱给你们弄个情侣套房。”
  话一出口,他竟觉着是个主意。
  把纪山送到精神病院。
  少年时纪知宇就怀疑过自己冷心冷性是不是有哪里病,在放学后背着包去黑网吧里搜索答案,用外面的电脑不会被纪山查到浏览记录。
  先前软弱无能的少年逃避回家,他无法接受自己可能会成为纪山。
  纪知宇越长大就越能明显察觉到父母品行在自身的体现,无处不在,他刻意地去规避却还是无济于事,像是附骨之疽的诅咒。
  肖明芳得到过他的求助,嗤笑着劝他早点接受现状,连自己的亲生爹妈都不爱他,还指望没有血缘关系的另一半来爱?……少做点儿将心比心的白日梦,保持现状将来在离婚时还能沾点光。
  她笃定纪知宇会变成纪山,对曾经十月的骨肉也有一些自私的偏向,至少她确信这种性格不会在婚姻中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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