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祝英台道:“大叔,今日实在是对不起。”
老先生摸着胡子笑着指了指卫乔昔,“那个小兄弟不是已经付过茶钱了,我也没亏本啊。而且,也不应该是你道歉啊。”
马文才不愿和老先生待在一起,就在后面的凉亭里喝茶。凉亭离这儿不远,马文才自然能听得见,执杯的手滞在半空中,马文才朝这边看了一眼。
老先生和马文才十分不对盘。
卫乔昔拿着烤好的鱼走过去,递到马文才面前,“文才兄,吃点东西吧。”
马文才放下杯子,别过头。
老先生笑了笑,“看来,有人非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了。”
卫乔昔把烤鱼放在木托盘里,屈着食指蹭了蹭鼻尖,叹了口气,两个人就非要这么杠上吗?
祝英台也道:“文才兄,别和自己过不去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马文才冷声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老先生起身,双手袖在身后,问:“马公子,你是不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啊?”马文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傲娇的很。
“那……”老先生道,“你们家是不是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啊?”
马文才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冰冰地看着老先生,面色阴沉如墨。
老先生看着马文才,神色如常,对着祝英台道:“马负千金,人负百斤,这个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是马骑人还是人骑马啊?”
“你!”马文才的袖子往后一扬,卫乔昔连忙拉住他的手。老先生也是小孩子心性,明知马文才脾气一点就爆,还非得去刺他几句。
祝英台忍俊不禁,直对老先生竖大拇指,“大叔,你这个比方打的有意思。”
“你!祝英台你居然赞同他?你到底跟谁一伙的?”马文才看着祝英台皱了皱眉。他同祝英台好歹是同窗一年多的同学,祝英台现在居然帮着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老头嘲讽他。
祝英台面上显出几分尴尬,她不过是觉得老先生的比方听着有趣又形象,倒也没有真心取笑马文才的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兄弟,你跟心性迥异的人同行,不累吗?”老先生对祝英台道。
老先生率真太过,卫乔昔担心马文才会忍不住出手打人,一步跨到两人中间,“老先生,您的鱼快烤糊了。”
老先生看了一眼小炉灶里已经烤焦的鱼,又看了看卫乔昔,“你是怎么忍受得了他的脾气的?”
卫乔昔觉着脖子后边有一股凉气,老先生还玩的一手好挑拨离间。
果不其然,马文才拉着卫乔昔的手,“你也赞同他的话?你觉得我脾气不好?”
卫乔昔挣了挣,没挣开。这不是她觉不觉得的问题,马文才确实脾气不好。
“你迟疑了,你赞同他说的?”马文才松开手,一副失望的表情,转身离开。
马文才握着卫乔昔的手时,没有用什么力气,卫乔昔没什么不适。卫乔昔有些头疼,马文才的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还有就是……
“老先生,您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卫乔昔无奈。
老先生的小心思被戳穿,咳了一声,装作看风景一般看向别处。
吃过晚饭,卫乔昔和祝英台去老先生腾出的房间休息。屋内一共两张床,祝英台和卫乔昔各占一张。
祝英台迟疑道:“乔昔,你不去找马文才吗?”卫乔昔点了点钱袋里的银子,“一生气就走,不找他了,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
“乔昔你是怎么做到可以忍受马文才的脾气?他那样的脾气,很难相与吧。”祝英台从枕头底下摸出梁山伯送她的包裹。
卫乔昔将被子抖开,白日里晒过的被子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扫了扫床上的褥子,卫乔昔坐在床边,“马文才的脾气倒也没那么坏,就是有时候跟个小孩似的,非要争个高下。你以为谁都和你的梁兄一样,对谁都那么包容?”
提到梁山伯,祝英台垂眸,手指抚着梁山伯为她备的香蕾饮,语气温柔似水,“是啊,山伯他太温柔了,我那样对他,他还记得我睡不好觉,每晚要喝了香蕾饮才能入睡。”
少女怀春的样子可爱又新奇,卫乔昔看了一阵,觉得有趣。原本都脱了外衣打算睡觉,卫乔昔忽地又站起来,“那走吧,我陪你将香蕾饮煮了,喝完你今日一定会做个好梦的。”
“多谢。”
祝英台将香蕾饮双手抱在胸口,同卫乔昔一同往厨房去。
龙阳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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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已经在隔壁睡下,卫乔昔和祝英台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寻到了厨房。
“灯怎么还亮着?”卫乔昔的手碰上厨房的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也没拴上。”
祝英台走进去,将香蕾饮搁在灶台上,去寻煎药的砂壶,随口道:“许是大叔忘了吧。”
碗柜下的壁橱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将祝英台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了两步,双手贴背靠在灶台上。
“谁在里面?”卫乔昔警惕起来,对着壁橱大声喝道。稳了稳神,祝英台小心翼翼地往壁橱那边走去,卫乔昔拦住她,对她摇摇头,“我去吧。”
壁橱晃得厉害,卫乔昔上前快速拉开壁橱门,然后往后一跳。
那个原本应该不知道在哪里发脾气的少年躲在壁橱里,高大的身子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双眼睛已经通红,脸上泪痕未消。见惯了他踌躇满志运筹帷幄的样子,不知道高傲的少年也会这样孤苦无助。
祝英台从卫乔昔身后探出头来,看见马文才也是吃了一惊,“你,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马文才将壁橱的门关上。
祝英台跑上去再次将门打开,“马文才,你快出来,我们借住在别人家里,你别装神弄鬼的吓到人家。”
说着,要把马文才拉出来。
“放开!不用你管!”马文才甩开祝英台的手,突然冲了出去,还撞了卫乔昔一趔趄。
“诶!马文才!”祝英台要去追他,卫乔昔拦住她,“我去吧,你喝完香蕾饮早点睡。”
马文才明显是哭过,祝英台第一想到的却是马文才躲在壁橱里会不会吓到人家。这样的思路,她怕祝英台追过去和马文才说不上两句,只能让马文才情绪波动更加强烈。
夜深露重,小院里只有溪水映着月影,不知去处也依旧一往无前。风声吹着树叶飒飒响,落了一地的桃花。
少年抱着膝盖,整张脸埋进手臂里。
卫乔昔坐在少年身边,一手搭在腿上,身子往前压了压,捡起手边的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文才兄,你看我画的桃花好不好看?”卫乔昔的声音清亮,是在这风声与水声中的第三种声音。
马文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卫乔昔的“得意之作”,一如既往的令人找不到能夸赞的地方。
卫乔昔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马文才面前,“把脸擦擦吧,你的脸都脏了,不好看了。”
马文才没动。
卫乔昔的手抬了许久,终于坚持不住要收回来,马文才又快速地把手帕拿走。只是他拿走后也不擦脸,只是把帕子攥在手里。
“你是不是也讨厌我?”马文才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低哑。
卫乔昔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受不了我的脾气不是吗?”马文才道。
“还行吧,”卫乔昔把手里的小树枝随手扔在地上,“目前还受得了。”
“你!”马文才转过身看着她,“你不是说你会对我好?”
这话听着古怪,卫乔昔还来不及细究,就听马文才继续道:“方才我离开,你也没有找我。”
“马文才,”卫乔昔道,“我说对你好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我如果讨厌你就不会把你当朋友了,但是做朋友这件事情是要靠双方的,不能你不把我当朋友。你总是对我发脾气,对我发完脾气后还想让我找你低头认错,马文才,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卫乔昔说的很平淡,没有要指责马文才的意思,也不是在抱怨什么。
“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马文才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卫乔昔还是听到了。
她要气笑了,她真的要被马文才气笑了,她付给马文才一腔热忱,想着自己是马文才唯一一个朋友,马文才这么孤独,她一定要对他好,结果马大公子根本没把她当朋友。这天聊不下去了,彻底没法聊了,谁爱当马大公子的朋友谁去当,反正她是不当了。
卫乔昔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冷笑一声,“行吧,是我一厢情愿以为我们两个是朋友。不和你聊了,你慢慢坐,我回去睡觉,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转身就走。
衣摆被人扯住,卫乔昔回头,面无表情,“马大公子还要干什么?”
马文才站起来,看着面前才到他下巴的小姑娘仰头瞪他,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似乎都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