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王卓然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梁山伯家中无人在朝廷为官,便揪着梁山伯的庶民身份不放。
“上无功勋耀堂,下无血缘亲贵,论法也不是士族弟子,你竟敢违背朝廷的规矩,乱收学子,陈子俊,你就等着被革职吧。”
“王大人,”山长今日恰巧来旁听,顺道看看学子们读书的状态,听罢,显然对王卓然的话很是不满,“子俊在书院多年,监课督学,恪尽职守。留下梁山伯是我的主意,这孩子品德高尚,敦厚至诚,本院没有理由将他逐出。”
“哼!”王卓然仰起头,翻了个十分娇俏的白眼,“要留梁山伯,就要治陈子俊失职之罪,要留陈子俊,必须驱逐梁山伯。两个人只能留一个,听任山长裁决吧。”
“你!”山长到底是个读书人,比不得王卓然混迹官场,左右逢源那般口齿伶俐,半晌只憋出一句“太不讲理了”。
“山长啊,”陈子俊跪在地上,言辞恳切,“您当真忍心让我受到如此牵连吗?”
“山长,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卑贱学子,一个是你依仗多年的督导夫子,孰轻孰重,山长,有这么难以抉择吗?”王卓然指了指梁山伯,又指了指陈子俊,脸上一派势在必得。
山长左右为难之时,梁山伯却是站了出来,“陈夫子不能走。”“那就是你小子走了。”王卓然尖声细气道。
“我也不走,”梁山伯道,“朝廷法度不公,为什么平民不能读书,不能为黎民百姓献出心智呢?王大人若是好官,就该替学生据理力争,而不是反过来为难学子,为难夫子和山长啊。”梁山伯此话在理,可在这时无异于生生打王卓然的脸。卫乔昔一直觉得梁山伯太过憨直,也不知是好是坏。
王卓然果然生气了,“好一个憨厚的学子,竟有一张利嘴,我便不是一个好官,你奈我何!”王卓然这般无理取闹,众人也没办法同他讲理,“如何,你是要牵连陈夫子,还是要自己走人?”
“他们两个都不走。”祝英台起身,“王大人,梁山伯与学生乃是八拜之交,情同手足,论理,他已是我祝家的义故,他的身份已不是平民百姓,所以梁山伯的身份并没有异议。梁山伯的身份既然没有异议,陈夫子也就没有失察之罪,所以,两人都不用走。”
“你竟敢与本座作对,你是什么人?”王卓然见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突然被人搅了局,气的直发抖。
“上虞祝英台。”
卫乔昔转头看着祝英台,露出震惊的神色。据她所知,祝英台与梁山伯是在求学途中结拜,并未得到家族宗法大会认可,如何算得上名正言顺?何况就算名正言顺,祝英台自己招惹王卓然也就罢了,偏偏拉上祝家庄,祝家庄再富可敌国那也比不得王卓然身居朝廷,王卓然若是记恨在心,免不得要为难祝家庄。
马文才皱眉,显然也对祝英台的冲动有所不满。
“你是上虞祝家庄的人?”王卓然问。“对,我们都是。”祝英台拉过梁山伯。
“好啊,好一个祝英台,好样的。”王卓然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祝家庄的名声在外,明面上他到底是要让三分的,只是让了步,自然会下了自己的面子,一时被气走了。
闹剧收场,陈夫子也没再继续上课。祝英台救下梁山伯,也喜滋滋地同梁山伯去吃饭。
卫乔昔转过身想叫住祝英台,话都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人家都不在意,你操心什么?”马文才道,一手贴着卫乔昔的额头,将人拖回来。
卫乔昔甩了甩头,光洁的额头在马文才的手心蹭过。卫乔昔一巴掌打开马文才的手,“可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偏偏不过脑子将家族拖了进来。”
“那是朝廷命官,还是琅琊王家的人,祝家庄连同我卫家堡撑破天也就是商人,王卓然若想动,又不是难事。”
马文才屈手抵着太阳穴,含笑看她,“你祝卫两家也算齐名,都是家里唯一的姑娘,怎么脾性就差了这么多?”
“因为祝家把祝英台保护得太好了?”卫乔昔柳眉轻蹙,“你看英台,做事一直都是随心所欲,我喜欢她的义气,她追求自由的决心,可是有时候,会拖累其他人啊……”
一点温暖落在卫乔昔的眉心,马文才揉了揉她眉间的“川”字,“你怎么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皱着眉头一点都不好看。”
卫乔昔这次倒是没躲开,眼睫毛颤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
“从记事起,我爹每年都会抽出一些日子来带我和兄长出去做生意,我从小就见过很多东西,很多事情不是想要做就能做的。”卫乔昔皱了皱鼻子,“商人是这样的,做事之前总要权衡利弊的。”
“可你依旧怀着一颗赤诚之心不是吗?”马文才眼底涌出笑意,“前几日还让我去帮梁山伯的忙。”
“我爹说,尘嚣乱世,要学会顺应,但不能随波逐流。变得圆滑是因为世道总有不堪,但是坚守本心是为了避免自己变得不堪。”
马文才定定地看着声音轻软却又坚定的卫乔昔,良久,轻轻笑了一声。
“乔昔是个好孩子。”他自以为家世学问足以配上卫乔昔,现在才发现,喜欢她是他高攀了。他喜欢上的姑娘,世上无人能及。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说什么好孩子,一副长辈看晚辈的样子。”卫乔昔抬眼,方才那样认真的表情一下子敛去,又是那个和马文才抬杠拌嘴的小姑娘。
“大了足足两岁不叫大吗?”马文才道。
“不就是两岁?我觉着你平日里那些幼稚的举动,说比我小上两岁也是可以的。”卫乔昔嫌弃道。
马文才张开手臂,朝卫乔昔抬了抬下巴,“过来给我抱一下。”
卫乔昔面无表情,“抱什么抱,男女授受不亲不懂?”说着站起身往外走。
马文才放下手臂,也跟着卫乔昔起身,走在卫乔昔身侧落后半步的地方。
他的心上人是一道光,不刺眼也不灼人,带着舒适的暖意,刚好就落在他身边,是他的幸运。
割袍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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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渐渐不太关注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事情了,这两人的脑子,为难他们那都算是欺负了,也没什么成就感,倒不如好好读书,将来谋求一个好职位才是正道。只是马文才不找两人麻烦却不代表旁的人也不去找。
“原来这梁山伯和祝英台结拜是不经过家族认可的,士族与庶族结交,祝英台因此品状排了下下等。”王蓝田一直看梁山伯与祝英台不爽,得了他们被王卓然为难的消息,自然是幸灾乐祸,还要跑来和马文才分享。
马文才是懒得搭理王蓝田了,可卫乔昔并不,她想着好歹和王蓝田同窗一场,总不能看着王蓝田在混吃混喝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吧。
“王蓝田啊。”卫乔昔颇为老成的叹了一口气。
“卫,卫兄有事吩咐?”王蓝田一个激灵,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记得你来书院是读书的,八卦这种事呢,是闲人才做的,你可是要给你王家光宗耀祖的。”卫乔昔说的一本正经,马文才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又笑着看书。
“我无甚志气,反正我王家家大业大,我就想着学业结束后回家娶十个八个小妾……”王蓝田原是不愿意来书院读书的,只是家中严父,非逼他来求学。卫乔昔没忍住拿毛笔朝他头上一敲,“见过没志气的,没见过没志气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没志气,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你当初吵着要当书院老大的气概呢?”
卫乔昔果然是敲头敲的越发顺手,总之王蓝田觉得一次比一次痛。王蓝田捂着脑袋嘟囔,“那不是被你和马文才扼杀了吗……”“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第一次教育人失败,卫乔昔气的不轻。
“卫兄你不用生气,我上有兄长,下有亲弟,各个比我优秀,家中也不缺我这份力,我只需做个二世祖便好。”王蓝田无所谓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二世祖还一脸骄傲的呢,你上比不得兄长,下比不得胞弟,你不嫌丢人呐。”卫乔昔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很……丢人吗?”王蓝田第一次对他十几年浑浑噩噩的生活产生了怀疑。
“丢人,”卫乔昔严肃脸,“人可以没有远大的抱负,但人一定要活的清楚,你这混日子的态度,活着有什么意思?”王蓝田陷入他到底有没有白活的深思之中,离开了。
“啧,我觉得我有做夫子的潜质,文才兄,我刚刚那番话是不是特别有道理?”卫乔昔看着王蓝田离开,自得道。“是是是,卫夫子,你先把陈夫子布置的文章写了吧。”马文才笑道。
王蓝田虽不再八卦了,可学院统共那么大点地方,多少能听到些只言片语。原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跑去与王卓然大吵了一架,说的王卓然哑口无言,四九与银心也互相争吵了起来。
只是四九有一句话说得对,若不是祝英台事事强出头,梁山伯也没那么多麻烦。只是想让一向意气用事的祝英台明白这点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