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知道。”
  谈话至此结束,我倒是没什么感触,反而是菖蒲的眼神怜悯了起来。她学着我的动作蹲下。
  我看了她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感叹什么?感叹我的不合群吗?还是感叹世人对外的排斥?
  “沉裳,接下来我教你用刀吧?一直赤手空拳的可不行。”
  “你为什么还要教我伤害人类的事情?”
  菖蒲差点将刚才的感慨抛于脑后,在那一瞬间生出了要给我一拳的冲动,不过最后被她很好的压制住了。
  “……不是,是教你如何在民众手下保全自己。”
  菖蒲望向了天花板。
  ——若是有一天,她们被迫将沉裳推出来承受民众的惩罚,至少得让这被世人称作是怪胎的家伙活下来啊。
  她有预感,虽然自己很讨厌这家伙跟她抢曚云阿姐,一开始还想劝说曚云丢掉她;但她也不是心狭小人之辈,要做一个好榜样帮助沉裳成为一个人……只不过时间确实不多,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在那之后的千百年,就只能让这家伙自己体悟了。
  (虽然这是属于菖蒲的思考,但是经我口中而出却像是在棒读。)
  “我能跟阿姐一样,叫你裳吗?”
  “随便你。”
  我依旧摆着那一副深感无聊的脸,这次菖蒲居然没有看到此欠打表情就一拳过来,反而是学着曚云的样子,摸了摸我的头。
  我不懂她这究竟是何意,不过终究是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任由她在我头上为非作歹。
  ——现在想来,我长不高完全是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摸我的头罢。
  第41章 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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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到曚云,我立马抛弃菖蒲向她扑去。
  她比我要高一个头,稳稳地接住了我,又顺势薅了一把我一直都是散下来的头发。
  跟她讨论了一下近期贴贴的活动,曚云说她实在太忙,只在深夜有时间,若是我不会在那时忍不住睡着的话,可以去岸边的礁石附近等她。
  我立马就同意了,菖蒲也在一旁煞有其事地思考着,似乎是在计划那时的具体活动。
  到了深夜时分,海边自然是微微有风的;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礁石上,打了个哈欠目光却没从神社那边移开。
  菖蒲坐在我身边,令我意外的是那无名的少年也来了——他平常不会在我面前出现,出现了也不会跟我有太多的交流,一般都是一个人在旁边挥舞着太刀独自练习。
  我们三个在礁石上排排坐,整齐有默契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啊不是,面朝曚云来的方向。
  那现人神巫女自远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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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泛着月色微光。
  夜,点着颗颗星辰。
  海祇岛是梦幻的泡影,夜晚朦胧不清。
  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也好。
  听不见彼此的低语也罢。
  一切都隐没于潮汐之间。
  一切都埋葬于鲸歌之中。
  意料之外地,曚云也是个诗人,她的口中缓慢吟出美丽动人的诗句。
  我和菖蒲并排跟在曚云身后,那无名的少年在队尾也不忘耍一两下太刀。
  当时的我实在是不解风情(虽然现在也如此),看着这沙滩、夜晚、海看久了,便厌倦起来。
  “曚云,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没回头,仍然平稳地走着,木屐在沙滩上留下一抹抹痕迹。
  “请不要厌倦此刻的风景,夜游便好。”
  我闭了嘴,反而转向看身后那少年,只见他将太刀虚空一挥。
  这时想来,怕是他正在领悟那“月曚云”与“潮汐”吧。
  忙碌的现人神巫女姐妹难得的闲暇时间便在深夜,少年少女们走在夜晚的海边,唱着古老的鲸歌。
  听着那悠扬婉转的旋律,我才猛然发觉——自己始终是外来者。
  可我不想做外来者,我在那一刻竟然生出了“想要融入大家”的想法,可惜它还没萌芽就被我掐断了。
  我是个非人之物啊,至少现在、我是不会想要变成人类的。
  我无法开口唱出鲸歌,就像是我的歌声无法融入他们的旋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很冷,我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微微下降。
  曚云、菖蒲、无名的少年……他们或许是好友、是亲人。
  但是我呢?
  我是践踏了士兵们生命的野兽、是不懂得爱与恨的外人,我在这里的身份模糊不清。
  即使曚云悉心教导我,我也仍然是这样一副模样,仅仅被寒冰铸成的枷锁困住;一旦离开便会显露原形。
  我在他们的歌声中闭了闭眼,转而拉开距离去跳着踩一道道浪花。
  水声并不很大,不会成为杂音也不会影响旋律,但是我听得十分清楚,反而是鲸歌朦胧不清。
  我呢,终究是外来者。
  第42章 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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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征爆发了,奥罗巴斯宣告了海祇岛对其他岛的侵略。
  我今天早上一起来就看见曚云、菖蒲和无名少年在整理自己的装备。
  “你们要走了吗?”
  我也想要参与这场战斗,一方面是因为好久没有正当理由使用武力了,手有点痒;另一方面是因为曚云也要参加,若是我不去,短时间内都不会看到她了。
  曚云点点头,仿佛早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抱歉,裳,你不能去。”
  我对此极力反对。
  “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很强的。”
  “我同样无法保证海祇岛人民的安全。”
  言外之意,她在那里没办法管住我,我很可能直接一个猎杀时刻就不分敌我理智清零了。
  他们已经准备走了,我摇摇头试图跟上去。
  可是身后原本安安分分看守着珊瑚宫大门口的士兵行动了,一人架我一只手。
  我本来是想反抗的,可就那么抬头一看,曚云正望着我,所有躁动起来的杀意便像是掉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渊一般找不到踪迹了。
  我站在珊瑚宫的大门口,不动了。
  凝望着出征的队伍,士兵们黑压压的一片——最前面的是青年,后面还有妇女和中年人。
  领队的是曚云和菖蒲,无名少年在青年队伍中,那泛着光泽的太刀很显眼。
  那两位士兵早就放开了我,可是我仍然没有动静。
  我死死地盯着大部队前去远方的朦胧影子,因为在那里面有我最在意的人、也是我唯一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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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海祇岛的人不多,大多数是无法战斗的老人和小孩。
  士兵们在前线战斗,他们就在后方提供物资等援助。
  因为缺少劳动力,他们都被聚集在了一起,互相支持扶助。
  离开了曚云,我似乎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被血脉彻底影响然后大开杀戒,反而觉得内心空落落的,然后恹恹无力又无所事事。
  既然曚云选择东征,我就打算帮她一把——即使没有到前线去,我也可以在后方帮忙。
  给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全身上下都被那从曚云衣柜里翻出来的宽大而繁复的衣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尾巴和耳鳍都被遮住,眼睛也隐在一层纱后,看不真切。
  我来到了老人小孩聚集的地方,带着一筐珊瑚真珠。
  在严峻的形势下,人民十分团结,他们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我,也对我严实的伪装没有过问。
  我一般会去做一些采集的工作,之前菖蒲是采珠女,教了我一些小技巧,我做这一行格外顺利。
  老人会时常问候我在这里是否过得好,小孩也拉着我做游戏,只不过一会后他们就会被大人们呵斥着不要去烦我。
  我似乎在他们眼中是一位身患什么绝症无法战斗却没有放弃贡献而来到后方帮忙的热心却悲苦的女子。
  这是我第一次受到来自人民群众的善意,在那之前我遇到的人只会躲开我。
  这感觉很新奇——老人像是珊瑚宫里的瓷器一般易碎、小孩则是如同软塌塌一捏就变形的堇瓜。
  我背着一筐海灵芝,因为这衣装而慢悠悠地走在回聚集地的路上,身边跟着两个手里抱着一大堆海灵芝的小孩。
  他们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很要好的青梅竹马,是被老人嘱托来和我一起做采集活的。
  看起来人很小,胆子倒是挺大,看见了鳗鳗不害怕反倒是把它们揪了出来当今晚的加餐。
  “姐姐,鳗鳗是烤着吃还是炒着吃?”
  “当然是烤着吃啊,炒着吃是什么歪门邪道?”
  我对这个涉及常识的智障问题深感无语,但是看在他们是小孩的面子上还是正经回答了。
  之前那个问题是竹马问的,我回答后青梅倒是不服了。
  “胡说!我之前就是炒鳗鳗给他吃的!他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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