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擦掉眼角挂着的泪珠,时黎走出诊室,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冰雹准时降落,击打在廊桥玻璃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噪声。
  从廊桥往下看,街上的车只剩寥寥无几。
  祝云栖在廊桥尽头等她。
  见她过来,祝云栖什么也没说,修长的手递过一张纸巾。
  “谢谢。”
  时黎背过身去,将纸巾贴向眼睛。纸巾上还残留着祝云栖手上的温度。就如同第一次有人等候的廊桥,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
  等时黎缓过那一阵剧痛,祝云栖才和她一起下楼,开车送她回家。
  车上,注射过稳定剂的身体止不住的发冷。可时黎宁愿发抖也不想要关窗,车里刚好有一件丝质薄外杉,祝云栖长臂一伸,取来放到时黎腿上。
  “穿吧。干净的。”
  时黎没有拒绝,将衣服披在身上。然后专注地看着车外的冰雹。
  到楼下,时黎把外套还给祝云栖,发自内心认真的说:“我会仔细考虑你的提议。”
  祝云栖却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不着急。我接送你纯粹是因为我真的无聊,不是要道德绑架你。”
  “快上去吧。外面凉。”
  “再见。”
  “再见。”
  回到家,时黎浑身没力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去厨房找吃的。打开橱柜,空空如也,原来冰箱空了,智能灶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不出来菜。
  橱柜机械手臂给她递了一袋营养剂。
  时黎疲惫的说:“谢谢你,小厨。”
  小厨立刻用她设定好的欢快语气回答:“这都是小厨应该做哒。不过,主人,小厨这边建议您去采购一些食材哦,这样小厨才能为您做出美味的饭菜。”
  随着时黎离开厨房,小厨自动进入待机状态。
  房子是租的,三十平米,一室一厅,配有单独的厨房和浴室,每个月租金一万星币。在平均房价十五万一平米的星都,这个价格算是非常公道了。
  不过政府去年宣布了要继续开发这块土地,打造新商圈,小区旁学校和公园已经在建了,估计房东会涨房租。昨天见到邻居,邻居还跟她抱怨自己的房租涨了一千块。
  嘴里咬着没滋没味的营养剂,时黎把一人多高的毛茸茸大熊玩具抱到客厅窗边,坐在榻榻米上,只留一盏落地灯,房间顿时变得昏黄而温馨。
  时黎整个人埋在大熊里,打开光脑通讯端。一连串信息瞬间弹进来,手腕上戴着的信息提醒震动装置震的她手发麻。
  温月的消息排在最上,几十条未读里夹杂着好几个通话请求。
  时黎先没看。温月下面是房东发来的信息。
  房东:美女,跟你商量一下,从下个月起房租每月多八百星币行吗?附近公园和学校都快建好了,听说马上还要搬一家医院的分院过来,现在来这儿租房的人可多了,大家房租都涨了,咱们小区里面积大点儿的房子租金有的都涨了两千。我老婆让我跟你说说。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还想着租金恐怕得涨,下一秒就收到房东的涨租通知。
  时黎平静地回了个“好的”。
  意料之中的事,时黎没有为即将逝去的八百块过于悲伤。继续往下翻,瞄到“张阿姨”下午四点钟发来的语音,瞳孔骤缩。
  时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那条未读划了过去。片刻后,再赶忙划回来,抗拒地点开。
  张阿姨是她妈妈在疗养院的护工。
  张阿姨:小黎,你妈妈今天在疗养院大闹了一场,腿摔坏了,得换新义肢,医生说她原来的那条义腿太旧了,除了走路什么功能都没有,建议换最新款的。不然只能坐轮椅。你妈妈说要换,她账户里没钱,扣的你的信用卡。账单发你了,记得还。还有下半年的护工费。
  下面附了一张一百二十万星币的信用卡账单。
  看着账单上跟在十二后面的五个零,时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想跳楼,而是突发奇想,如果有十亿的话可以给她妈装八百三十三条义腿。
  下一秒张阿姨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进来。
  接通后,妈妈时毓的脸出现在面前。
  时毓看起来有些兴奋:“小梨,你终于上线了,妈妈的光脑账号被疗养院暂时停止使用了,我一直用你张阿姨的账号等你,一看消息变成‘已读’,立刻打给你。你什么时候来看妈妈?”
  时毓的卷发乱蓬蓬堆在头上,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瘦的皮包骨,眼睛睁到最大,脸上有着明显的皱纹,时黎能从她的瞳孔里看到对面投影出来的自己。
  时黎勉强挤出笑容:“妈妈,我最近很忙,过段时间再去看你,好吗?”
  时毓很善解人意:“工作重要,工作重要。妈妈只是好想你。”
  窗户没有关紧,一阵大风吹过,把窗台上的小摆件吹落在地。时黎跟时毓说了声,起身去关窗,等再坐回视频投影前,却发现时毓变了脸色。
  方才的慈眉善目荡然无存,时毓的眉头锁在一起,眼神满是遏制不住的愤怒,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她死死盯着屏幕,脸离得特别近,像是恨不能从屏幕里钻过来揪住时黎的衣领。
  时毓咬牙切齿:“小梨,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和alpha在一起!他们都是贱人,都是骗子!”
  时黎一怔:“妈妈,我没有……”
  “你还骗我!你刚关窗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腺体都肿了!你是不是还对他们发情,像狗一样求他们标记你!”
  时毓的声音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喊叫,逐渐变成了尖叫。她听不见时黎的解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早知道你跟我一样是omega,当初怀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打掉!”
  时毓尖叫着,跳下床,开始摔东西。
  几秒后,视频里多了一个中年beta。张阿姨从外面快步跑进来,把时毓手里要摔的相框抢过来,厉声喝斥:“时毓,你又发什么疯!今天下午才发过!再这样你只能进封闭式疗养仓了!”
  时毓拼命挣扎的力气很大,手一扬,顿时在张阿姨手臂上划了几道鲜红的印记。
  张阿姨冷着脸,娴熟地叫医生和护工来帮忙。
  发现这边时黎还在视频,张阿姨过来对着镜头,明显不耐烦地说:“小黎,你妈妈发起疯来就这样,你别管了。先挂了,待会儿损坏的物品记得赔,我会发账单给你。”
  视频挂断前,时毓被赶来的其他护工和病房的医疗机器人控制住,被死死按在地上。她还在用力挣扎,眼睛里却忽然流下眼泪,绝望地看着一片冷白的天花板,不再尖叫,而是苦苦哀求:“小黎,妈妈求你,把腺体割掉,这样我们再也不会被alpha骗了——”
  声音戛然而止。
  全息投影关闭,房间里没有时毓撕心裂肺的哭嚎,只剩窗外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冰雹刚停,变成了强降雨。
  时黎呆坐在原地,良久,感觉到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探身抽了张纸巾盖在脸上,然后抱紧身边的大熊,委屈的哭到不能自已。
  她胡思乱想的安慰自己:妈妈是受过伤害才会变成那样,妈妈自己也不想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很正常不是吗;季医生反复叮嘱过她不要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得保持心态平和,况且哭并不能解决问题……
  可是眼泪像是失禁般不停的往外流。
  一直哭到喘不上气,时黎才强撑着坐起身体,打开自己的账户余额。
  余额十三万星币,连支付时毓新义腿的零头都不够。
  还有张阿姨每月两万的人工护工费、每月一万零八百的房租、上大学欠下的助学贷款每月要还一万五千……
  时黎觉得自己像是井上的绳索,不停地从井底搬运一桶桶的水,将它们分别倒进几个永远也装不满的水池。
  眼前浮现出流动着暗光的黑卡。它在女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间,闪烁着致命的诱惑。
  时黎爬起来,从墙上取下今天拎的手提包,在最深处翻出那张心型便利贴。
  按照上面的光脑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对方像是早就算好了她会在这个时间打来,只三秒就被接通。
  “祝云栖,我答应你。”
  第5章 现在,你要为之付出一点自由的代价。
  半小时前,普希金富人区环湖别墅。
  祝云栖一进门,就见母亲和妈妈端坐在客厅,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姐姐祝静杉在一旁陪坐,优雅地搅动着一杯绿茶。
  祝云栖自知挨骂是早晚的事,走过去破罐子破摔地喊人:“母亲,妈妈。”
  母亲祝笙希阴沉着脸,见祝云栖这副毫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静杉没告诉你我和你妈妈来了么。”
  祝云栖轻描淡写道:“我有事。”
  祝笙希根本没信。
  “你在休假,能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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