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耗尽最后的神力,为人间带去了一场赎罪的大雪。
  谁也没想到,再次分开,竟是诀别。
  九重天蒙尘,主神不再无情公正,龙也不再完整。
  于是,一场大雪几乎掩埋了所有,后人记载最后两位上神自相残杀而死,世上再也没有真正的神,凡人修仙飞升的时代开始。
  众神之首在人间初来乍到,学会的第一缕感情,是痛苦。
  第82章 养伤
  谢晏的意识在这几段记忆中反复沉浮, 感官失温,像无数记忆碎片穿透他的身体,时冷时热得灼烧着他的每一寸。
  他艰难的撑着, 极度的痛苦让他几度想要死了算了,但又无数次挺了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神识陷入一片黑暗。
  无尽的虚无中, 像游魂般徘徊在这片死寂当中, 仿佛死去的残识困在墓碑里, 没有一丝一毫的感知。
  直到夜走到尽头, 微渺的光出现在眼前。
  画面中, 许镜生站在一众弟子前面,迎着所有师兄师姐热切的眼神,入门那天的烈阳刺眼温暖,许镜生朝他俯下身,温柔而明媚的轻笑, 桃花如雪般飘落, 落在他发丝间。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了出去,被许镜生握在手里。
  嘉月忽复晏,就叫谢晏,好吗?
  微诚浪自持,嘉月忽复晏。
  他空守着这份心意, 徒然间,已辗转数万年。
  凌霄峰的桃花盛开,纷纷飘落, 一片花瓣随风而来,遮住他的视线。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谢晏费力的想要睁开眼, 感官似乎也在慢慢归位,他能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艰难的想要操控自己的身体,过了好久,才慢慢的睁开眼,屋顶的房梁映入眼帘,呼吸间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即使天还没黑,灯光点亮着整个房间。
  谢晏单从床帐,下意识就想到这是许镜生的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点一点的挪动,才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然后慢慢的动手指,手臂,转头看房间,屋子中间,门口的方向被一扇屏风挡住。
  谢晏费力的撑着床沿起身,感觉身体刚被重新拼起来似的,每动一下都是剧烈的疼痛。
  他靠在床边,低着头,安静的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怔忡了半响。
  不止是手,身上也几乎被白色的布帛包扎得紧实。
  他记得他是在山上,得知自己被下了情蛊,然后疼得几乎晕了过去,只差一点就抓住师尊的衣角。
  师尊
  一想到许镜生,谢晏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吱呀
  屏风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身影走进门,谢晏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随着渐近的脚步声,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许镜生绕过屏风,和床上坐起来的谢晏对上了目光,顿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昏迷了两个月,我就先把你带回松山了。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转身准备往外走,道:我去让徐朝来看看你吧。
  许镜生,我是谢晏声音很哑,望向许镜生僵住的背影,是谢无乘的替身吗?还是你怕我和他一样毁天灭地,所以你才把我留在身边。
  许镜生知道他都想起来了,叹息一声,转过身走到他床边,道:我当时只是取了一缕魂魄替他挡劫,劫后就会消散,没想到你长成一个完整的灵魂。
  许镜生站在他面前,声音平静又坚定:我刚开始也犹豫,但还是觉得,不能对还没有发生的事下定论。
  从始至终,他从来只把他当作谢晏,只是担心灾难重现,于是无时无刻的注意着他。
  说着,许镜生低下身,微微一笑与他对视,还好,我赌对了。
  他解释完,抬手帮他提了提被子,道:我答应过会告诉你一切,不过你还太虚弱了,先休息,等有空和你说。
  谢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直直地盯着许镜生,声音轻微颤抖:可是我喜欢你,师尊。
  他的眼中彷徨,悲伤,又执拗的等着许镜生的训斥。他甚至宁愿被逐出师门,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意。
  上一刻,他像个死刑犯般,近乎自暴自弃的等待着宣判。下一刻,一道阴影遮住视线,唇上随即落下一个短暂,冰凉的吻。
  几乎转瞬即逝,谢晏愣怔住了,过了好半响,才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嘴唇,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师尊刚、刚刚亲他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许镜生见他呆呆的,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轻声道:就是这个意思,谢晏。
  谢晏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激动得语气有些结巴:我、我真的醒了吗?
  许镜生不语,起身道:那你先自行判断一会儿,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许镜生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此时天已入冬,山下宁城被厚厚的雪覆盖,但常年下雪的松山却满山苍青,连雪花影子都看不见。
  许镜生站在屋檐下,天色有些阴沉,他关闭了松山入口,傅钰找不到他人,于是用唯一能联系他的法阵,疯狂的给他寄信。
  信上基本都是一个内容:
  天庭来人了,指名道姓要见他。
  而来的两位上仙就是郑志义和祈秀,从信上来看,他们有些着急,但似乎不是何仪那边的人,更像是知道了什么,双方都觉得许镜生可疑。
  许镜生想了想,转身给傅钰写了一句话。
  过段时间,等谢晏情况稳定就去。
  晚上,许镜生带着一碗药来的时候,谢晏依旧躺在床上。
  他今天上午醒来那一动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身体反应过来后又变成了虚弱至极的模样,除了睁开眼睛,简单说两句话以外,和昏迷没什么差别。
  许镜生也很耐心,用勺子一点一点的把药喂进嘴里。
  苦味在口中蔓延,谢晏忽然有些好奇:那我昏倒的时候,师尊是怎么给我吃药的?
  许镜生拿着碗,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想知道?
  谢晏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看着他眨了眨眼。
  许镜生起身,一手垫在他后脑勺下,一只手拿着碗,当着谢晏的面喝了一口那乌漆嘛黑的药,然后俯下身,缓缓凑近。
  当双唇贴合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彼此微弱的呼吸,缓慢地将药汁送入他口中,垫在下面的手防止他呛到。
  就是这样。
  许镜生起身,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声音平静而安定。
  谢晏说不出话,像个痴汉般视线随着许镜生移动,他的侧脸陷在光影中,被柔和的光线晕染,眼睫修长,根根分明,像是被霜雪浸染过的眉眼也柔软了半分。
  喝完药许镜生也要离开了,谢晏这时才想起,他当时应当也受到了重创,还救了自己,带着他从苗疆那么危险的地方出来。
  伤势应该要比自己严重的许多。
  这样想着,谢晏就问出了口:师尊,你的伤怎么样?
  嗯?许镜生一下没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迟了一秒才突然反应过来,回道,我已经没事了。
  如此过了几天,谢晏的伤势明显好转,许镜生怕他无聊,隔天就让徐朝两人来看他。
  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师尊把你背下山的时候有多恐怖吗谢晏!徐朝拽着他的手狂喊。
  谢晏通过自己满身的包扎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但徐朝的语气实在惹人想笑,谢晏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笑,难免牵扯到伤口。
  江留沉默寡言的性子,看了一眼他的伤,给了他一瓶治疗外伤的愈伤膏,简单的说了一句:这是治外伤的,也可以祛疤。
  谢晏接过那个小小的瓷瓶,知道这是上好的灵药,江留就这么给自己了。谢晏一时兴起,拍了拍江留的肩膀:江留!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啊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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