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说完就要走,却在错身时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对方的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略高的温度一下烫得他有些心慌。
  他下意识挣了下,却没挣脱。
  傅柏宁偏过头看向眸光闪烁的谢存秋,神情温和,放缓了语气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谢存秋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随即道:“没有,你别胡说八道,是你感觉错了,我没不好,没事。”
  “撒谎,”傅柏宁越发攥紧了谢存秋的手腕,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在说你有事,在说你想要有人听你倾诉,在说你想要有人安慰。”
  谢存秋忽得皱起眉,“我没有!”
  傅柏宁再次靠近了些,放轻声音道:“你的眼睛比你的嘴巴坦诚。”
  谢存秋瞥开视线,双唇微微抿起,沉默着。
  傅柏宁并不着急,谢存秋没有直接挣扎,就说明对方在动摇,在考虑。
  谢存秋定了定神,直视着楼梯间的门,嗓音冷冰冰的好像裹着冰渣子,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开口道:“傅总,即便我就是有事,也犯不着跟你多说。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死对头,刚合作没几天,就指望着尽释前嫌?不可能,我只是看在合作的份上才跟你来往的,你说的没错,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所以,我们的关系没近到可以让你说那些话的程度。”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这话的意思。
  戒心重嘛,被他戳穿了心思,会抗拒很正常,他是因为几句拒绝就放弃的人么。
  他的声音稳稳当当的,回道:“刚才我可以选择不进来,你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我确实放不下你,担心你。
  “上次说要跟你做朋友,我不是在开玩笑,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难过。
  “合作伙伴只需要关心工作有没有做好,朋友才能关心你这个人。”
  谢存秋有几分哑然。
  他诧异地看向傅柏宁,做朋友……不是不行,但对方是怎么把这些肉麻兮兮的话如此自然地说出口的?!
  也太耿直了些!
  但下一秒,他就撞进了对方的眼中,这双琥珀棕色的凤眼温柔而坚定,里面是满当当的真诚,明晃晃地告诉了他一件事——
  说出口的话都是真心的。
  他的心里忽得有些发酸,这人……
  他没想把这些情绪展露给外人,尤其是、尤其是跟他有过那样一夜的傅柏宁,可对方就是看穿了他那些或许称不上高明的伪装。
  什么眼睛会说话。
  半晌,他破罐破摔地笑了声,依旧带着点冷,还不无苦涩,这位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前死对头不愧是治愈系大金毛。
  在感情上纯粹至此的人,可能对情绪的感知更敏锐。
  他转了转手腕挣开傅柏宁松懈了力道的手,往侧边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眉眼微垂,没有看对方。
  他缓声开口道:“我母亲是小提琴演奏家,她留给我了一把最喜欢、最常用的小提琴,但前两年不小心摔了下,有开裂和变形,我一直想找人修复,却没有一个修复师有把握能完美地修好这把有些年头的琴。”
  傅柏宁仔细听着,谢存秋的嗓音少有地带上了一丝疲倦,显然是因为跟这件事纠缠了许久,刚才估计是接到了委婉拒绝的电话吧。
  完美修复,这大抵是对亲情的执念。
  他的父母是塑料联姻,他是那段没有感情全是利益的婚姻的产物,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只把他当做完成任务的象征和工具人,日常见面都不多,所以他自小就跟父母不亲近。
  但是。
  他也能理解谢存秋对父母的思念和不小心弄坏小提琴的愧疚与难过,这世上有很好的亲子关系,只是他没能拥有。
  他靠近半步,宽慰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努力,我猜,你的父母……可能更希望你开心一些,而不是陷在那些自责的情绪里。”
  谢存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嗓音沉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它能重新拉响,就好像……”
  父母还在他身边。
  这话他到底没能说出口,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他咬住嘴唇,试图把漫上眼眶的水润眨回去,这太丢人了。
  傅柏宁听出了谢存秋话音里并不明显的哽咽。
  很轻微,可落在他心头却沉甸甸的。
  谢存秋微微垂眼,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却看得到那双轻微颤抖的眼睫,每颤动一下,都是对他心门的一次叩击。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催促他,要他去抱抱眼前这个人。
  给对方一个拥抱。
  第9章 章九
  在无声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溜走。
  好一会儿,傅柏宁终于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心之所想,先做,有什么结果……做了再说不迟。
  他两步走到谢存秋跟前,伸出手臂,一手搂腰,一手扣着对方的后颈把人按在了自己怀里牢牢抱住。
  面对这个突然到没有一丝丝预兆的拥抱,谢存秋都没反应过来。
  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顺畅,抬手想要推开傅柏宁,却在触碰到对方手臂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去了应有的力道。
  手指都在颤抖。
  傅柏宁微敛的眉目分外温和,道:“你真的做得很好了,再者,哪怕碰壁很多,我也不觉得你会放弃去修复这把小提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达成所愿的。”
  谢存秋靠在傅柏宁肩上,微微仰着头,这样的距离,对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呼吸带出的些许气流扑在耳廓上,软软的,痒痒的。
  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烧灼。
  他抿了抿唇,竟然就这么慢慢放松了下来,唇瓣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心跳如擂鼓,眼前忽得模糊了,鼻头也酸酸的。
  他缓了缓呼吸,努力忍住了,没让那些雾气凝结成水珠。
  他搂住傅柏宁,把脸埋在人家肩上,在楼梯间狭窄的空间里,在昏暗的灯光中,他姑且放纵了那些从没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情绪。
  一刻,只要这一刻就够了。
  傅柏宁抚了抚谢存秋的背,安安静静陪对方待了会儿,直到怀里的人小声让他放手才松开。
  他退后一步,看着有些红了眼眶的人,轻笑道:“嗯——眼睛还不算红,些微,喝酒了也正常。”
  谢存秋用一声鼻音回应了,饭局上那些人根本不会问。
  他缓缓深呼吸了一个来回,将情绪稍稍平复下来,道:“不管怎么说,谢谢。”
  “别客气,”傅柏宁眨了下眼睛,“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说去的,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放心,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谢存秋斜了傅柏宁一眼,想说这话亲昵太过,但不知道是被对方自自然然递过来的wink闪了眼,还是刚才那个怀抱带来的触感还没完全消散,反正没再说出什么疏离带刺的话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声道:“你爱说不说。”
  傅柏宁笑了声,“那我先回包间了,稍后聊?”
  “……嗯。”
  傅柏宁先一步离开了楼梯间,还特意带上了门,留了空间和时间给谢存秋再缓一下情绪。
  对方是被父母好好爱过的,他能看得出来,哪怕双亲如今已经都不在身边,也依旧是幸运的。
  好过从来没有。
  但他没有自怨自艾,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来路,人生怎么过还是要看自己的。
  他这边饭局结束得早,本来要跟薛明扬再聊聊,他思索后还是把时间改在了第二天,面对朋友投来什么都懂的眼神,他没多解释。
  本来没什么事儿,越描就会越黑。
  等到谢存秋出来,他确认对方情绪还行才放心,但事情不解决,总归是个疙瘩。
  他跟对方要了张坏损小提琴的照片,然后拜托了薛明扬和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合作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技艺高超能做修复的大师,多找到一位,就多一分可能。
  而他运气不错,一周后收到了好消息。
  薛明扬的姨妈是这个圈子里的,给引荐了一位十分低调的制琴师。
  对方是圈内闻名的大师,却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了解完坏损情况,说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把小提琴复原到比较完美的状态。
  他转告谢存秋后,隔着手机屏幕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惊喜和雀跃,两人一合计时间,第二天就乘飞机找了过去。
  出来机场往大师家里去的路上,谢存秋抚摸着琴盒,扫了眼前面安排好的司机,又看向身边的傅柏宁,心情复杂。
  对方跟他要照片的时候,他其实没抱很大的期待,但没想到人家不止把他的事情当成了一回事,还真的找到了一位名声斐然又低调的大师,更是一手安排了行程陪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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