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闪电把整个空间染成全白,然后迅速消弭沉寂,又变成死黑。
虞琅试探性的抬头去看,脖子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生涩的咔咔声,骨头战战兢兢。
左看一下,没有人。
右看一下,还是没有人。
但是破掉的木门,靠窗摆着的铁锹,还有地上滴滴答答走进来的雨水与腥臭血红。
全都在告诉虞琅:这不是梦,祂存在,祂来过。
又是一阵闪电。
虞琅失控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待恢复黑暗后,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雨在下,风在吹,他也仍在孤零零一个人的呼吸。
虞琅为送走这尊恶鬼小心翼翼出了一口气。
但他没发现的是,在刚才的那道闪电里,一道深黑的人影被装在门框里斜射进这间房。
祂还在且一直在。
祂用脸上那只被挖空的深渊,匿在黑暗里,注视虞琅的一举一动。
此后的几天,虞琅都住在酒店里,提心吊胆好几天,不敢照镜子,不敢关灯,甚至连睡觉都要困到几乎晕厥的地步,才能闭上眼睛睡去。
就这么战战兢兢过了半个月。
直到第十四位攻略者的出现,虞琅才放下心来。
新的玩家已经出现,上一任就绝对不会再来打搅。
虞琅瞧不上第十四位攻略者,他甚至连这人名字都不想了解,一直叫他十四号。
没解决他,而是留着他,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害怕第十五位攻略者会是池见青恶鬼回魂。
十四号是个很体贴和儒雅的男人,他戴眼镜,穿得很有读书人的感觉,谈吐也是一副肚子里有墨的模样。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倒也不是很差。
虞琅也就尝试着跟他约了个会,打算给人一点甜头,省得对方觉得攻略无望于是离开游戏。
在商场里,虞琅看见老熟人秦准从一辆阿斯顿马丁的副驾驶下来。
他立马一个人飞奔过去,把十四号甩的远远的。
“你的车?”
这个时候,主驾驶下来一个男人,一副老钱的派头。
虞琅立马露出揶揄表情,他的声音不小,跟个音响播放rap单曲似的,语调抑扬顿挫的阴阳怪气。
“你也有脸骂我以色侍人?你不也就臭卖皮炎的烂鸭子一只嘛!怎么样?是不是尝到走捷径的快乐了?不劳而获的感觉真的很爽很爽,有时间一起交流心得呢。”
秦准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板着脸震声警告:
“虞琅,这位是首都电影学院的资深导师,你放尊重!”
虞琅嬉皮笑脸,下作的眼神来回扫着面前两个人,像月老似的强行把人按在一起做cp。
“什么导不导师的,我没读过书,一个文盲,没人能做我导师。再说了,导师包养小三的事还少吗?”
虞琅理直气壮。
“你倒是什么都吃得下哈!你不怕烂屁股吗?”
“不对,这么老了恐怕没有性-能力,他肯定是拿拐杖捅你后面!”
说完这句话,虞琅脑补了一下秦准被老东西拿拐棍戳后面的场景,一阵恶寒,但又觉得荒谬好笑,一边反胃又一边捧腹大笑。
秦准把导师扶回车里,挽起袖子冲虞琅飞奔过去。
“想打架?我可不怕你!”
虞琅也把袖子挽起来。
袖子刚挽好,那边拳头就砸了上来。
一拳打在虞琅的脸上。
虞琅捂脸震惊。
“你又打我的脸?!”
秦准指着虞琅肿起来的半边脸,恶狠狠道:
“打得就是你这张假脸!让你以后还敢出来瞎说!导师可是娱乐圈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多少影帝影后都是他的学生,你怎么敢对他不敬?就算他不是老前辈,你也不该这样随意的揣测、造谣,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尊重别人?那么别人永远也不可能尊重你!”
秦准的恶言说到后面,语气也柔了下来,更像是大哥哥对坏小孩的说教,语气里更多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而非单纯打骂。
虞琅听不进去,当着秦准的面,他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又捏住下巴软骨左右掰扯。
他自证清白,震声反驳:
“不是假的!我是纯天然的漂亮!”
教做人是绝对不听的,但要说虞琅这张脸是假的,那他可就来劲了。
“我没有做过脸,我连医美都没做过,更别说整容!”
虞琅的拳头举了起来,奋力殴过去。
“你敢说我脸是假的,我打死你,打死你!!!”
秦准本来只是想给虞琅一个教训,结果虞琅完全缠了上来,打不过也死咬秦准的手不放,两个人彻底地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就像争地盘的猫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呜呜喳喳地大吵大闹,打来打去却也只是咬一嘴毛。
导师年龄大了,在旁边直叹气,不停念说:“别打了”。
最后还是年轻力壮的十四号到来,才终止这场闹剧。
虞琅看到自己的靠山来了,立马露出必胜的笑。
他揪着的衣服把人往前推,指着秦准的脸,胜券在握地哼道:“十四号,给我打他!”
十四号推了推眼镜,上前跟秦准和导师了解一番情况。
听完后他作为理中客,理智地劝说:“虞琅,这件事是你有错在先。”
虞琅的眼睛瞪大,眼珠子都要惊到地上去。
池见青在的时候,他从来没听过这种话!
池见青从来没有说过他半句不是!
他在池见青那就不可能是错的!
“你再说一遍?!”
十四号认为虞琅是不服气,于是又沉下心里打算好好讲理。
“这件事……”
“妈的,给你脸给多了!”
十四号话还没说俩字,虞琅的拳头就打了上来,把十四号往死里揍。
最后还是秦准上手拉架,才把两个人分开。
次日。
十四号的尸体出现在郊外。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土坑,熟悉的铁锹,熟悉的尸体。
虞琅还要感谢池见青这死鬼把铁锹还给他,这样他就不用额外掏钱买铁锹埋尸。
虞琅把尸体踹进坑里,着手去往坑里填土。
他动作很快,闷头干活,没工夫嫌脏。
因为他很害怕,怕在这熟悉的夜晚,遇到那个熟悉的——鬼。
掌心攥着铁锹把柄,攥得掌心发烫发麻。
稍有风吹草动,他都会猛地扭头去看,看完一片空荡,但是恐惧却不会因为这片刻安宁而减淡。
反倒是愈演愈烈,每转一次头,恐惧就被如堆叠的砝码加高一层。
这座不安堆砌而成的恐惧,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又是一阵风吹过,像吹进骨头里一样扎人。
他的衣摆被吹起,小腹处冰凉凉,仿佛有一只手从后面环过来,落在腰上,用指腹敲打似的。
他的眼珠子往下瞟,不远处摩托车的白光打过来,虞琅的影子却呈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大小。
他根本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壮!
背后仿佛立了一尊巨大无比的石像,把本该属于他的光完全挡住,把他锁在阴暗面。
虞琅两腿一软,全靠铁锹竖着插进地里当拐杖才没跪下。
别说转头,连喘气都不敢了。
闭上眼睛,深呼吸。
开始虔诚祈祷。
不要杀我。
求求你不要杀我!
腰上的冰冷于默念中悄然褪去。
虞琅这才敢睁开眼睛,把卡在喉咙里不敢吐出的气呼出来,瘫软地跪倒在地,两只手捂着喉咙拼命地咳嗽。
咳得满脸涨红,胃酸反进喉管,脑袋几乎栽进地里,狠狠地干呕了好一阵。
“求您别杀我。”
虞琅把这句话换了敬语,当做护身符念出来,才敢回头去看。
空荡荡。
只有一束白光直直地打进眼睛里。
可当虞琅撩起衣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腰上凭空多了一道似掐似烫出来的血色指痕。
祂来过。
虞琅哪还敢继续逗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奔向他的摩托车灯前。
口袋里有薄荷糖用于凝神,但此刻实在没心情吃糖。
他手忙脚乱地把车钥匙插进控里,嗡嗡两下,逃跑了。
回城的路上,虞琅感觉后座一沉,是池见青那死鬼的重量。
紧接着是熟悉的被抚摸感。
他的腰,他的腹部。
被一双冷冰冰的手臂紧紧的裹住。
带着稍有不顺就勒紧、勒死的微妙警告。
虞琅不敢擅动,由着那双手去骚扰。
而且不止于腰腹,一只手往上,一只手往下。
肆意的,尽情的抚摸,要把虞琅摸透。
虞琅硬不起来,他已经怕成了软骨头。
他把嘴巴咬紧,生怕下一秒那双手都会爬上来,把他的舌头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