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162节
人心险恶,在姚青青的事上,今越已经深有体会,现在多想一步,以后说不定能少受点罪。
果然,舒文明也把今越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他沉吟片刻,向文丽解释道:“是这样的,前几天李大姐爱人来找我,想给他侄子找份工作,说如果我愿意的话,他们愿意出六百块钱买我的岗。”
就是那位在纺织厂做腈纶枕巾的老大哥,后来俩人又“合作”过几次,这两年也经常互通有无,算是有点交情。
“六百块?!他们疯了吧!”徐文丽小小的惊呼一声,这只是一份临时工啊,到现在依然是十八块的工资,刨除吃喝基本剩不下什么钱,这跟贷款上班有啥区别?
花六百块就为了找个养不活自己的班来上,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将来的大趋势,以为只要有班上着就不会再下乡了,谈对象也有底气,却哪里知道未来的巨大变革?
到时候,十八块钱还不够一顿快餐钱,却能让他们无怨无悔勤勤恳恳的干一个月!而现在的六百块,却是一笔巨款,能干很多事了。
今越想到那画面,心头激荡,“二哥卖掉吧。”
“你也赞成?”舒文明顿时找到了同盟,一下子坐起来,“以后我不会成无业游民吧?”
“不会,卖掉工作,拿着钱去做点小买卖,赚的只多不少。”
“可鬼市终究不是长久之……”
“谁说要去鬼市的,你就等着吧,按照这趋势,用不了多久,各种集市就要开了,到时候买东西卖东西都能光明正大的去,再也不用晚上偷偷摸摸了。”到时候私营店主、私人小厂小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这些人最开始都是找不到工作的“无业游民”,后来还有可能混成大企业家大富豪呢。
舒今越记得上辈子的二哥就是因为性格倔,觉得没错为什么要自己辞职,被经理为难了很多年,最后直到八零年代初被开除的。
顶着“被开除”的名头,他在柳叶胡同名声臭了一地,本来就性格阴郁的人,更是让人指指点点。初恋病逝,不结婚、被开除、眼神阴郁,他成了柳叶胡同远近闻名的大怪人。
后来,他自己也顶不住大家像看怪物的眼光,自己去了粤东省,至于后来是怎么发的财,今越只隐约知道好像是在工地干苦力,然后干成包工头?
舒文明却被她说得心动了,“你确定真的会这样?”
“确定,你看我这大学都快上完一个学期了,要是去年你敢信?”
舒文明心说可不是,这两年变化太大了,大到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怀疑会不会又回到以前。
“今越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呀?”徐文丽满眼小星星。
“我们大学老师说的。”
好吧,今越是他们在大学里的唯一人脉,她说啥就是啥,能当大学老师那肯定很厉害,人家不会说错。
徐文丽擅长说服自己,她握紧拳头,“文明你把工作卖掉吧,连我的也一起卖掉,我跟你有难同当。”
“胡说,你好好上班。”不图她挣钱,就是想让她有点事做着,不然容易多想。
舒今越打个哈欠,“你们慢慢秀,我回屋睡觉去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谁知这一觉也没睡成,她刷完牙,把电风扇打开,盘腿坐炕上,趁着睡意还不浓,打算先看会儿书。
看书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尤其夏天坐在凉爽的炕席上,看着看着困意来袭把书一放,秒入睡。
今天也不例外,把书一放,缩进被窝里,她正准备合眼,忽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
“今越睡了吗?快起来一下,有人找。”
“妈,谁呀?”
赵婉秋趴在门板上,小声说:“以前来找过你那个王秘书,就是开小轿车那个。”
舒今越一骨碌坐起来,王秘书!那是胡桂枝身边的人,年后今越和徐端去给她拜年的时候,还见过,一起聊过几句的。要不是紧急的事,人家不可能半夜来找。
“等一下,我马上出去。”今越把睡衣换掉,穿上白天的衣服,再把头发随便拢了拢,披上一件外套出门。
王秘书在老屋里,由舒老师陪着,面前的水喝了一半,“舒医生又见面了,胡领导有事想请你过去一趟,本来该打电话提前说一声的,但我想着你们街道办值班的人手不够,就直接过来了。”
能给大领导当司机和秘书的,那都不是普通人,今越说无妨,“现在出发吗?”
看见赵婉秋担忧的眼神,“方便让我母亲一起过去吗?”
“自然方便,二位请。”
王秘书只知道是叫她去看病:“好像是一位路过书城,准备回京的专家,还带着一个小孩,生病的是孩子。”
今越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前几天徐端还被胡桂枝叫走,一起去邻省接人,说是接一批在劳改农场的老专家,这些专家各有各的专长,有的是搞外文翻译工作的,有的是医学外科专家,有的是植物学家,有的是机械设计方面的专家,而其中还有好几位是核物理专家。
因为还有敌人隐藏在群众中,所以工作是要保密进行的,为了最大程度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这些专家也是分批次回京,徐端一路护送了好几趟,剩下最后一位暂时走不了,就是因为带着孩子,孩子水土不服,需要先在书城休养一段时间。
王秘书说的应该是这位。
但简单的水土不服,以胡桂枝对他们的重视,肯定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好,今越心说,难事儿又来了!
第79章
王秘书将车子开到省医院却并未停下, 而是继续往前,一路畅通无阻开到最后面一座幽静竹林里,今越这才发现, 自己来了这么多次省医院,居然不知道后面还有这样曲径通幽的地方。
竹林里有一栋古朴的中式建筑,车子能直接开进地下室,地下室直接能上三楼。
胡桂枝亲自等在楼梯拐角处, 她还是一贯的工作装,短短几个月不见, 她的鬓角似乎白了一些, 但今越却发现,她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好。
就是那种虽然看起来很累, 但浑身充满干劲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 就是整个人充满了信念感。今越只有在高考前那半个月才会这样, 一考完,气就泄了, 但凡再持续久一点, 她就会变成只知道刷题背题的行尸走肉。
“胡阿姨。”
胡桂枝点点头, 拉住她的手, 捏了捏, 软软的。这个小动作瞬间让人觉得, 她不是动辄批文件下指标的大领导,而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阿姨。
“好孩子,又让你来救‘火’了。”
今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是笑笑。
胡桂枝拉着她,温声道:“里面的老专家姓何, 你叫他何专家就行,他有个孙子叫小石头,不管他是做什么的,你只要记住他们是好人,现在国家很需要他们,无论是他的人品还是对国家的贡献都很值得钦佩,我们需要全力以赴解决他的难题,懂了吗?”
今越点头,她真的好喜欢胡阿姨,以柔克刚,巾帼不让须眉……而且她对她,真的好好呀。
她每次见面都会询问她的专业工作,督促她看书学习,还想把她推荐到老专家跟前,就连恢复高考这么重要的事,她都会事先不动声色的提点她。
想着,俩人走进走廊上,这里的病房跟以前见过的干部病房又不一样,这里守备森严,位置隐蔽,所以走廊上也非常安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声机器的“滴滴”声,表明是有病人正在接受治疗的。
胡桂枝敲门,门后有一名护士掏出钥匙,从里头把门打开。
今越发现,这护士走路的着力点和徐端、孙爱红有点像,应该是有过正规部队经历、且经常训练的人。
看来,这位何专家正在被严密保护着。想来也是,上次徐端分批次送人的时候,连他单位领导和同事都不知道他干嘛,因为他对外宣称是摔断了腿,甚至连住院记录和手术记录都有,今越这位“对象”还配合着演了场戏。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老人,正捧着一本书在看,想必就是何专家。
只见何专家满头白发,面容沧桑,但眉眼之间有种一般普通老人没有的坚毅与睿智,今越本来只是看一眼,但忽然心里就“哎哟”一声。
这位何专家,她见过!
做阿飘的时候,她曾在手机上看过一些视频,在某一年的国庆节来临之际,电视台专门制作了一期大国重器、为国铸剑的节目,其中说到某项震惊世界的核物理研究时,曾经展示过一位奠基者。
不过,今越只见过他的照片,因为这个老专家刚好在节目播出前半年去世了,直到去世的当天,他还在特护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拉着自己同事的手,殷殷交代着什么。
那个镜头只是一晃而过,却深深地刻在无数龙国人的心目中。
如果他没去世,是要去京市接受最高规格的嘉奖的科学家!
舒今越当时出于好奇,还专门搜过他的资料,知道他曾经很小的时候去m国留学,因为天资过人被那边的教授留下,成为一名大学教师,而且那所学校还是全世界都知名的名校,后来听到大洋彼岸新龙国成立的消息,他被某位领导人写信相邀,这才排除万难回到国内。
可惜,在回国的路上,他的爱人生病去世了,只留下他和儿子,儿子婚后没几年也因病去世,只留下这个唯一的孙子。
这个孙子,还是在牛棚里出生的,取名小石头,可惜上小学的时候也去世了。
当时,很多网友留评,怀疑何专家家族里是不是有什么严重的遗传病,很可能是从他夫人那边遗传过来的,才导致夫人、儿子、孙子,三代人全都英年早逝。
也有的网友担心,会不会是他从事的核物理研究工作中,有什么放射性物质,对家人造成影响。
但也有的人觉得说不过去,他是终身接触那些物质的都能寿终正寝,没道理他的家人反倒被辐射。
反正众说纷纭,但舒今越现在的心情却很激动,她终于能够见到历史书上的科学家了!
她激动得手抖,胡桂枝却以为她是紧张,温声安慰道:“没事,何专家为人温和,性格风趣,你该怎么看怎么看就行。”
今越点点头,“何专家您好,我叫舒今越,是一名中医。”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发颤。
何专家稍微有点诧异,心说这孩子也太紧张了吧,他又不会吃人,要是平时他肯定要开两句玩笑,但今天实在是担心小石头的病情,他只是点点头,“你好,舒医生。”
舒今越太紧张了,总感觉不找点事做着,会手足无措:“这就是小石头吧,能不能让我先看看他的病历?”
另一名白大褂递过一个病例夹子,今越记得这人,是莫书逸他们科室的主任,自己接触过几次,对方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她进来的时候还愣了愣。
俩人眼神对视一秒,迅速分开。
病历上写得也很简单,没写大名,小石头,男,八岁,癫痫发作送医。
当然,癫痫后面打了个问号,意思就是待诊,目前还没明确诊断是否是癫痫。
内科主任解释道:“据家属说,孩子在家睡觉的时候,忽然无明显诱因呕吐,然后手脚乱动,躯干僵直,呼吸暂停,双目紧闭,小便失禁,持续时间约三分钟,醒来后一如常人。”
“这样的情况,至今发生过三次,都是在夜间。”何专家补充道。
无论是发作时间、频次还是症状,都高度疑似癫痫,难怪医院会下这个诊断。
“孩子的父母或者上一辈,有没有这个类似的疾病?”
何专家没想到今越会问这个,没说话。
胡桂枝一看,知道这事不简单,连忙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今越和她,“何专家,我们这位舒今越同志是久经考验的好同志,你有什么都可以跟她说,询问家族史有助于尽快的明确诊断出病情。”
何专家叹口气,“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吐出一句沉重的话:“他奶奶和父亲都是癫痫患者。”
所以,当第一次看见孩子这个症状,他立马就手边有什么拿什么,比如筷子、钢笔,塞他嘴里,让他咬住,以免伤到舌头或者窒息。也是幸好,孩子在牛棚的时候没发过,倒是后面条件稍微好些的时候,才发生,每一次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孩子身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年,我的妻子这个病发作的时候……”正在回国的船上,为了躲过m国cia的逮捕,他们是藏在装酱料的木桶里,偷渡回来的。狭小的木桶藏一人都很难,但他们必须回来,他要回来建设他的祖国。
上船前,他把药留给妻子,叮嘱要是感觉不舒服就赶紧用,谁知慌乱之中妻子把药弄丢了,发作的时候又没人在她身边,就这么被活活憋死在木桶里。
这是他一辈子的伤痛,他曾自责,痛恨自己,要是当时他在身边就好了。
虽然他没明说,但今越大概猜到了,之所以他妻子和儿子都英年早逝,估计就是这个病。
没见过癫痫发作的人不知道这个病有多危险,丧失意识的那几秒至几分钟里,稍有不慎就可能死亡,死于窒息、缺氧、呼吸衰竭,甚至死于其它意外因素,坠楼、溺水等等想不到的意外……这类病人需要身边时刻有人在,要有经验,还要有相关药物,才能勉强控制。
对,这也只能达到控制,尽量不让它恶化太快,很多人能带病生存几十年,有的会出现急性肾衰等严重并发症,有的则是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直至死亡。
所以,癫痫病的治疗原则,是尽早发现,尽早确诊,尽早治疗。
“要真是这个病的话,治疗越早,脑损伤越小,复发越少,预后也越好。”
何专家点头,“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小石头这是第三次发作,所以我想要是能在石兰省治好,就尽量治好再上京,万一在火车上复发……”没有足够的医护人员和抢救措施,后果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