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175节
冬天没什么新鲜蔬菜,价格还很贵,所以大家都习惯在春夏的时候晒点豆角、白菜、莴笋之类的干菜,冬天拿出来泡发一下就能做菜吃。
“还别说,这玩意儿夏天上顿下顿一顿不少,吃得够够的,到了冬天还真想这一口。”舒文晏也喜欢,“咱们家是不是还有块腊肉,我去拎过来炖上?”
刘慧芳点头,把钥匙给他。
正说到吃豆角,小鸡米忽然哼哧哼哧跑来找今越:“今越姐姐,我妈让你快去看热闹,咱们大院里打架啦!”
所有人集体起身,“谁跟谁?”
这么冷的天,打什么架,这是让大家伙去看还是不去看呢,真是不懂事。
“我们院里的牛小芳阿姨和后头的田美芝阿姨。”
这俩可是几个月前柳叶胡同的风云人物,那二婚男被开除后,俩人安生过一段时间,怎么现在又打起来?
小鸡米花也说不上来原因,大家伙披上厚衣服,锁上门,揣着手,今越和文丽各抱一个热水袋,就这么看热闹去了。
一出门,遇上前院的赵大妈,中院的冯大妈,后院的刘大妈……嗯,都是全家出动,甚至连社恐钱大妈也来了。
大家对视一眼,跑得飞快,怕去晚了战斗就结束了。
三号院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看来小鸡米花的腿脚还是不够快啊,16号院的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跟前面的人打听为啥打起来。
“你们来晚咯,刚才可劲爆了!”
“牛小芳说是田美芝当初假怀孕,田美芝说牛小芳跟那主任有了首尾,牛小芳说她每次跟主任见面裤腰带打的都是死结,反倒是田美芝自己给主任下药,才跟人滚到一个被窝里。”
众人:“……”啊,啥,敢情还是掰扯以前那些事啊,那二婚男都消失了,她俩还在为他扯皮。
赵大妈撇嘴,“为了个那样的男人,没意思。”
“还啥下药,那是啥药,春药不成?”
“谁知道呢,据说还是田美芝让他们同一个车间的刘老光给下到主任杯子里的,说是那天就他进过办公室。”
刘老光是机械厂著名的老光棍,家穷也就罢了,自己也是个不太靠谱的,工资月月光,一直没讨着媳妇,偏偏他又挺吃田美芝那一套,人家随便对他笑笑抛个媚眼他就乐得找不着北。
今越听了一会儿,总结出来的版本:刘老光是田美芝的忠实舔狗,为了促成她和主任的事,还帮忙给下春药……听起来挺离谱的,但根据以往经验,越是离谱的版本越接近真相。
办公室下药,后世社会新闻里没少出现,一般是因为利益冲突,同事a忽然莫名其妙毫无诱因的出现身体不适,检查发现是某种毒素或者重金属超标,结果一查发现是同事b悄悄下水杯里的。
想到这里,舒今越忽然想起李向阳,他的嗅觉丧失会不会也是……毕竟,以今越的把脉水平来说,他的身上找不出会导致嗅觉丧失的原因。
或许,从一开始今越就找错了方向,不该在他身上找,而是别人?
而按小李嫂说的,去年那位老师傅退休之前,日化厂需要选出接班人,天赋过人的李向阳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不然发病的时间节点也太巧了吧!刚要选拔,他就病了。
想到这个可能,今越连忙让二哥陪她上小李嫂家。
他们住在北城区,以前李屠户的爹娘比较有远见,给兄弟几个都分了家且各自买了房子,结果没几年李屠户的哥哥和弟弟都病没了,没有妻子和儿女,房子就由他来继承,所以李家并不缺住的地方。
“那年我爸就说,让我们搬回来,有的是住的地方。”小李嫂笑着,给今越兄妹俩倒了开水,还泡了一撮撮茶叶。
“我爸妈对我们家三兄妹一视同仁,每家分到两间房,院子是公用的,向阳的房子就在隔壁。”
今越起身,来到门外,站在窗边往里看,李向阳正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唉,他打小就话少,自从丧失嗅觉后,更是三天不说一句话。”
饭有时吃有时不吃,洗漱有时洗有时不洗,似乎全凭他心情来做这些很基本的维持生存的事。
舒今越也没犹豫,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你们要不往这方面考虑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病因,最好是去省医院或者市医院抽个血,拍个片子看看……”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弟中毒?”
今越点点头,“这只是猜测,你们可以多留心一下。”李向阳的哥哥是公安,而且是刑警,对这些应该比自己这半吊子更有经验。
小李嫂顿时眉头紧皱,“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向阳师兄弟姐妹一共六个,他在其中年纪最小,但最有天赋,他刚进去的时候要住在厂宿舍里,年纪小,偏偏师父天天夸他有天赋,用他激励其他人,有人心里不舒服就往他床上扔老鼠和狗屎,往他暖水瓶里扔耗子屎……他内向,这些事他从不跟我们说。”
其实今越还想说的是,李向阳不仅天赋异禀遭人嫉妒,他的长相,也很容易成为一个被攻击的弱点,她都能想象到那些师兄会怎么给他取外号。
而这些行为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同门之间捉弄,而是霸凌了。
再三提醒他们要好好调查一下,今越跟二哥一起离开李家,车兜子里装着两根带点肉的大骨头,今越寻思回家正好让老妈从地窖拿俩大萝卜出来,炖个萝卜汤。
“我还记得那年给胡奶奶送萝卜汤,她老人家很喜欢。”吃惯山珍海味的她,居然把所有萝卜都吃光了。
“你是想老太太了吧?”
今越点头,她每天过得很充实,有家人,朋友,恋人,其实很少会想起胡奶奶,但就在看见针灸铜人的那一刻,她也想起了她。
胡氏一门的炮炙技术,随着她的离世,正式失去了传人,而后世很多耳熟能详的炮炙技术,却流传到日国h国,多年以后反倒是龙国人要从他们那里学技术,花高价买进口中药,中药材的炮制规则居然要由他们来制定,这对满心赤诚的中医人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耻辱。
“据胡奶奶说,康永新师傅其实只是学到胡氏技术的一半,真正的集大成者是翠果的爷爷,而翠果又是她爷爷的嫡传弟子。”
舒文明蹬着车子,“就你说的她家那个烧火丫头?”
“嗯,她还是胡荣胜师傅的未婚妻。”
舒文明对胡荣胜印象深刻,那是个男版“老妖精”,“等以后出行更方便些,我每去到一个地方就帮你找。”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今天吃什么,但今越知道,但凡是说出来的事,二哥都会做到。
“好,谢谢你,这事难度很大,胡荣胜找了半辈子,现在依然没放弃,每去到一个地方就去公安局找,可这么多年了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今越很是沮丧地说。
舒文明不以为然:“即使是公安也难找,毕竟你们只知道她三十年前的丫鬟名,谁知道后来为了上户口有没有改名,名字一旦改掉,就更加找不着了。”还有可能她压根就没上户口,或者她其实早已不在人世。
今越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自己也没抱多大希望,“也不必勉强,有机会就找找,还是以你的事为重。”
二哥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她之所以对李向阳可能被同门下毒的事这么上心,是因为她想到了自己和二哥的小时候。
她的童年虽然也有不愉快的地方,但她人傻乎乎的,没什么心思,不愉快也不会在心里存太久,二哥不一样,他整个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底色都是灰暗的。
据舒老师说,他很小的时候也很聪明,学啥都学得很快,但刚上学就遇到一些坏孩子,欺负他没妈妈,搜刮他的文具,撕烂他的书包,往他衣服里塞狗屎和虫子,后来演变到一群坏孩子把他堵在厕所里殴打。
这是赤裸裸的霸凌,可一开始压根没人在意,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小孩不懂事,捉弄同学,就连舒立农这个当老师的也没上心。
后来,被欺负的次数多了,二哥就学会反抗了,能打他就打,打不过就跑,可那些经历却成了他的童年阴影,以至于后来的二十多年里,今越总觉得他脸上写着不开心。
这也是今越不喜欢他甚至怕他的缘故。
每个孩子被霸凌之后呈现的状态或许都不一样,二哥是变得阴郁又冲动,舒今越是变得内耗又自卑,那么李向阳呢?
他变成一个胆小敏感又阴柔的男孩子,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
如果他的嗅觉丧失真的是被同门投毒所致,那么今越希望这样的垃圾能受到惩罚,最好是把牢底坐穿,因为他们就不配享受阳光!
向阳向阳,李向阳就该向阳而生。
***
今天的晚饭果然是大骨头萝卜汤,因为有肉的关系,汤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香,喝进嘴里暖到心里,一家子躺在炕上商量过年的事。
现在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舒文明赚到大钱,说要买一头猪,这种好事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找李妈妈。
“下个礼拜吧,到时候你们都休息,天气也更冷些,猪肉不容易坏,到时候咱们上李家村去。”舒老师说。
“上次大哥说他也要出一份钱,我明天告诉他一声,省得到时候他又说我们干啥都撇开他,拿他当外人。”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阵吵嚷声从大门口进来,越来越近,直到舒家的门被“砰砰砰”的拍响。
在安静的冬夜里,这动静大得过分,不知道为什么,舒家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坐着,我去开。”舒文明也没披外衣,只穿着毛衣,趿着棉鞋,“谁啊,大半夜的敲这么大声,聋啊?”
门“吱呀”一开。
“谁是舒文明?”外头的人大声喝问。
“我就是。”
“行,找的就是你小子,跟我们走一趟。”不由分说从后腰掏出一副手铐就把他拷上。
舒文明算是反应很快的,但依然没能快过他们,且外头一共四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他的小身板还真不是对手。
不想吓到家里人,他没有反抗,只是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几位同志能不能告知一下,我这是怎么了,需要劳动你们……”
“你还敢问,呵,你投机倒把心里没点数吗?”
另一名壮汉大声道:“小子,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你狗胆真大,折腾这么大,腰包都鼓起来了吧?”
“跟他废这么多话干啥,带回去。”
舒今越心头一突,赶紧从炕柜里摸出两包烟,赶来塞到说话那俩人手里,“同志辛苦了,咱们家是最红最专的三代城市贫民,要是我哥无意间犯了什么错,还请几位同志高抬贵手,指点一下。”
她话说得好听,关键还塞了两包长白山,那俩人神色也松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你哥是被人举报投机倒把,卖那个啥羽绒被,我们也是接到通知来抓人,别的也不知道。”
舒今越松口气,知道原因就好,“那您几位是打办的干部吗?”
今越又给后头的俩人塞了一点茶叶,东西果然没给错,跟常规思维不一样,走在前面的是带头的,后面那俩人应该是下属或者新手,她笑着对他们说,“这不是想着问清楚,以后探监的话,咱们家属也能找到地方不是?”
“那行,你看一下,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后面两个年轻人还算好说话。
今越向吓傻了的父母和二嫂使眼色,四个人一起看证件,单位是北城区公安局,来到新桥街道抓人属于跨区执法,再把几名工作人员的姓名和职位迅速记下,今越的重点则是放在鉴别证件真伪上,他们没穿工作服。
钢印看起来倒是真的。
“看好没,看好我们就把人带走了,家属等通知。”
舒今越把证件递过去,又留下一个他们局里的电话号码,把新桥街道办的也告诉他们,让他们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打来找舒今越。
这么大的动静,邻居们全都开门出来,但全场鸦雀无声,连平时最见不得舒家人好的李大妈也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舒文明被公安带走。
空气里飘荡着沉默。
半晌后,赵大妈小声的怯怯的问:“今越,你二哥这是……我咋听着像是投机倒把?”
前几年的投机倒把罪可不轻,也就是这几年才稍微轻一些,但再怎么轻微那也是犯罪,也要被抓和罚款的,本来平时文明在院里就不太招人喜欢,大家笑骂几句也就过了,但牵扯上这么严重的罪名,瞬间大家啥也不敢说了。
舒今越知道怎么回事,心跳如雷,但嘴上肯定不能认,“没有的事,公安只是带我二哥去询问一些情况。”
关上门,多的一个字不说。
很快,大院里“嗡嗡嗡”议论开来,舒家人在屋里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舒老师要穿鞋出门找老大,“让你大哥找找关系去问问,能不能通融一下。”
徐文丽也着急,但从头到尾没有哭喊,刚才看着二哥被带走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大喊大叫,这倒是比今越想象的稳重多了。
“找大哥可能没啥用。”毕竟他现在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干事,还是快四十岁那种,认识的人也有限,况且认识人和人愿意帮你完全是两码事。
今越不带犹豫的出门,骑上车子直奔金鱼胡同。
现在这个点儿,所有街道漆黑一片,只一环路上还亮着零星几盏路灯,骑了两三公里愣是一个人也没遇见。但今越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她使劲地蹬着车子,大冬天把自己累出一头热汗,终于来到了徐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