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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245节

  “我和我儿子哪里有错了,我们可是花了一百块,整整一百块才买到的药,花了我们三个月工资,凭啥说我们有错?”家属不干了,就差跳起来在舒今越脸上挠一把。
  徐端挡着,她不敢。
  “错在你们不听医生的话,你仔细想想,当时齐医生开方的时候,是不是把附片单独包出来的,还告诉你们需要用开水泡、开水煮、尽量一次性把开水加够,中途不再加水,即使要加也要加开水?”
  眼看女人眼珠子乱转,想赖账,舒今越指指处方:“这上面也写了的,你可别说你不识字,你不识字你们全家都不识字吗?
  女人嘴唇蠕动两下,“我们以为就跟煮菜一样,用冷水煮也没啥,中途加过两次冷水,哪里知道这么多讲究。”
  众人一看,嘿,这不就是嘛!
  其中那名曾经开过附片的病人接嘴道:“你大意啊,我记得很清楚,齐医生开方的时候交代过一遍,就跟这个女同志说的一模一样,后来我拿了药准备走的时候,她又说过一遍,还说让不会的话帮我写个条子,你们当时应该也写了条子才对啊。”
  女人神情有点不自然,她当时只顾着生气,觉得齐观音狮子大开口敲诈了她一百块钱,走的时候骂骂咧咧,条子人家给了,但被她揉吧揉吧擤鼻涕了。
  这能怪谁?
  舒今越好笑,继续道:“如果你们前面不听医嘱也没什么,煮好要出锅之前,她应该是教过的,你们只需要尝一下,确保味道不会麻嘴,不会锁喉再吃,也不会中毒,可是你们做家属的,帮他尝了吗?”
  女人彻底沉默了,这句话她也记得齐医生说过的。
  舒今越给那年轻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心说这一家子真是,塑料亲情啊,病人生着病,情绪不在状态,记不住医生医嘱,这是人之常情,大家不会对一个久病怪病的病人要求太多,但他的家属,就是明显的看护不到位。
  现在人出事了吧,不是第一时间去医院治疗,也不是在家养养身体,而是颠簸一路来“讨说法”。
  要啥说法,不就是要赔偿嘛!
  那文化人叹气,“小伙子啊,就你们家这么多人没一个听话的,别说吃附片,就是吃人参也难保不出问题啊。”
  舒今越懒得再搭理他们,而是径直推开齐家的堂屋,跨过门槛,那里被临时改造成诊室,一张旧旧的八仙桌,两把椅子,再加桌上一个白棉布缝制的内里装着荞麦的脉枕,一沓信笺纸,一支很普通的毛笔一瓶墨水。
  看上去,简单到寒酸。
  而就在这样寒酸的桌子旁,坐着一位黑头发鹅蛋脸的中年女人。
  是的,齐佩兰按理来说今年应该是六十来岁了,她只比张大娘小一两岁而已,但看外表却完全是两代人。
  她的五官很端庄,眉眼平静,肤色比一般农村妇女白一些,脸上不能说毫无皱纹,眉心还是有三道明显的“川”字纹的,也有一些常年劳作晒出来的斑块,但她的气质和神态,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农妇,她更像是图书管理员、医生和干部。
  她的外表,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涵养、肚子里有很多墨水的知识分子——跟“狗剩娘”三个字实在是不搭边。
  在这一刻,舒今越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具象化了。
  “谢谢你,姑娘。”齐佩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舒今越觉得她压根没把刚才闹事的一家子放眼里。
  “请坐。”她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
  舒今越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齐医生这里的病人量貌似不少?”
  “嗯,周天多点,大概三十人左右,周一到周六平均十七八个,老病人居多。”
  舒今越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别看只是十几个三十个,听起来貌似没有她的多,可舒今越知道,她比齐佩兰还是差远了!因为她的诊所在市区,还是繁华地段,且她是全职,有防疫站这样的平台,在上报纸之前,她也就是四五十个,这还不如齐佩兰呢,她可是在乡下!平时还要种地干农活,行医只算一个副业!
  因为交通和平台的关系,她能拥有这个病人量,舒今越上辈子在乡下直到死前也没有这么多。
  不得不说,高手在民间啊。
  “看样子,姑娘你也是中医?”
  舒今越站起身,“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舒今越,行医十几年,在您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齐佩兰笑笑,气质很温和,虽然她跟胡奶奶一样是出身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但她身上没有胡奶奶那种显而易见的傲气,更多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平易近人、温和知礼。
  “我身体不争气,就这么坐着吧,你们别介意。”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舒今越这才发现,她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居然是空荡荡的……难怪,刚才外面闹那么大动静她没出去,因为没人帮忙的话,她确实出不去。
  舒今越的心情,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形容,遗憾,惋惜。
  以一个内行人的眼光来看,单凭那张极简的方子,她就能断定齐佩兰的医术远在齐景天之上,但就因为她是女孩,家里医术传男不传女,就因为她做好事被土匪祸害了,就丧失了在这个世界上像男人一样生存的权利。
  生为女孩没错,对病痛中的路人施以援手也没错,可偏偏她就因为两件“没错”的事,铸成大“错”。
  “要是齐家的医术由你来传承,现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她不由得感慨道,齐景天虽然有名,但他的名气更多的是从他老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现成的成果,很多书城本地人对齐焕新的医术口口相传,世代信仰,只要他打着“齐焕新儿子”的旗号,哪怕是个庸医,一开始也会有人慕名前来。
  可齐佩兰呢,她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从未对外宣传过自己是齐焕新的女儿,就这么默默无名的,靠自己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积累出来的。
  齐佩兰一点也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石兰省中医界就这么大,“我父亲的名声很响亮,可惜我没学到他的精髓,顶多是照虎画猫罢了。”
  “您谦虚了,您用的石头保胎法可是非常精妙的。”
  齐佩兰疑惑:“你知道石头保胎法?”
  今越笑着点点头,“前不久那名叫李雪梅的病人,她一开始也在我那里看过。”
  “我知道石头保胎法,但先容我卖个关子,您又是怎么知道的,方便告知吗?”
  “我小时候性子静,父亲看病的时候我随侍左右,一开始是帮他研墨,后来为他抄方,再后来他身体不好了,看不过来的简单的病人都是我在看,他只需要审方之后签字就行。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一位妊娠三月余的妇人找他保胎,他用的就是这个办法,当时我问过他,他说叫石头保胎法。”
  想到儿时的画面,齐佩兰眼里流露出怀念。
  那应该是她最快乐最无忧的日子了,吃穿不愁,能上学认字,还能跟随父亲给人看病,要说唯一的烦恼,就是父亲总看着她叹“可惜”。
  一开始她不懂,为什么她身为女子父亲要可惜,明明哥哥会的她都会,她甚至学得比哥哥还好,每次考教功课的时候,她得到的都是老师的褒奖,后来上香出事,她才知道父亲可惜的是什么。
  正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有太多束缚,有“名声”要求,稍微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出事的时候,为了所谓的名声,她毫无悬念的成了一颗家族的弃子。
  不知是否基于这样的“约束”,哪怕她表现得再好,父亲也从未将她当作传承人来培养,教给她的也不是齐家医术的精华。
  呵,看病可以,学医可以,但齐氏一族的精华,她还没资格。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齐佩兰只是眸光动了动,看向眼前这个年轻姑娘。
  她三十岁不到,沉着、胆大、急智,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是什么样?她不记得了,那些年忙着讨生活,只想吃饱,并没时间伤春悲秋。
  “难怪。”
  齐佩兰挑眉,“难怪什么?”
  舒今越可以肯定,齐佩兰并没有看过那本齐焕新的行医手札。
  她心里惋惜,没学过齐焕新的精华,她尚且能有这么高的医术,要是能得到齐焕新毫无保留的教导,能继承齐氏一族全部心血的话,不敢想象她现在该是多么高超的医术,该是多么的所向披靡!
  “齐医生,我能多嘴问一句吗,齐焕新老先生生前是否著书立说?”
  “著书立说谈不上,但我听我五妹说过,家父当年缠绵病榻的时候,曾经写过一本行医手札,因为记忆力衰退的厉害,他经常是写了忘,忘了写,断断续续,大概写了两年才完成,可惜后来世道乱了,他一去世,东西也丢了。”
  当然,她没细说的是,当年这本行医手札被一子三女争相抢夺,齐家这些废物儿女们自以为,拿到这本书就是拿到了齐家的精华,将来就能摇身一变成名医,大不了学不会的话卖掉书也能狠狠赚一笔。
  想想吧,市面上要是出现“一代名医齐焕新的独门绝技”“石兰名医行医八十载临证经验总结”,会引发怎样的轰动效应!
  说起来,她这位父亲也算一位“奇人”,年轻时候痴迷医术,一直未曾娶亲,年近四十才结婚,但……嗯,怎么说呢,一娶就娶了三房,正房太太生了齐景天,二房生了她齐佩兰,余下三个女儿都是三房太太生的。
  齐佩兰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多了,后面三个女儿更是六十出头才生的。
  她没说出口,但今越却是知道齐焕新生平的,别的暂且不论,就单他的医术又“传男不传女”这一条,今越一个生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女性,对他的感观其实说不上好。
  当然,要说医术的话,他确实有独到见解,可以称作是一方名医。
  不过,通过齐佩兰的描述,今越可以肯定,自己手里那本行医手札应该就是齐焕新亲笔手写的,因为上面还有很多涂涂改改,甚至重复的地方,墨迹颜色深浅也略有不同,应该不是同一天写的,有的地方更是别字、错字、多字、少字,明显是神志也不够清明,完成之后来不及做详细校对。
  “家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把自己的行医经验留下以供后人参考,大概也是知道……”
  “知道齐景天不是学医的料,后悔自己没能挑出一个合格的传承人。”亲生子女中,只有齐佩兰是有天赋且用心的,可惜是女子,齐景天倒是男儿,可惜又没什么天赋,不肯下苦功苦学经典,下一辈里,齐景天的孩子也就那样吧。
  直到身体油尽灯枯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舒今越对齐景天的直呼其名,齐佩兰一点也不惊讶,她甚至有点感激,“齐景天历来这样,自己做错事不会承认,需要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他自己。”
  舒今越疯狂点头,谁说不是呢!她十年前差点就着了他的道,而这次这个病人,他完全可以帮同行解释一句的,附子半夏同用的方剂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今越不信他平时没用过,哪怕一次!可他不仅不解释,对方明明就是附片没煮熟中毒,责任并不在医生,他偏要为了体现自己医术的高超,贬低齐佩兰,说是齐佩兰开了反药。
  这种人的德行,哪怕是齐焕新的后人,也不值得晚辈敬重。
  今越看着齐佩兰的神色,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算了,我们也不说他了,难得遇到投缘的同行,我本该留你多聊一会儿,但家里有事……”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今越却并不想就这么离开,“齐医生,我冒昧的问一下,刚才听人说你的儿子生病了?”
  齐佩兰的神色一下子凄苦了两分,但也没成祥林嫂,她很平静地说:“是的,他得了白血病,我现在就是要等他从山上回来,带他去省医院看看,我昨天听一个病人无意间提起到,说省医院有一位擅长治疗白血病的专家,我想带他去试试。”
  想到自己行动不方便,儿子体弱,要出去一趟也不容易,但她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医生擅长,去了能不能遇到人家上班,能不能挂上号,心想还是早点去的好。
  “我跟村长家说好了,他们用拖拉机送我们出去,不好让他们久等。”
  舒今越疑惑,省医院里谁擅长治这个病?省医院还没有专门的血液病科,莫书逸吗,可他也不能说擅长吧。
  倒是徐端听了,心头一动,“或许,齐医生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齐佩兰怔了怔,忽然看向舒今越。
  今越硬着头皮点头,但也不好自吹自擂,“说不上擅长,但要说省医院的话,可能说的就是我。”
  于是,她把自己治愈徐文丽的事说了一遍,且重点强调:“我的方子目前看来只对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有效,其它分型的疗效目前还不确定。”
  后一句倒不是她过分谦虚,而是石学海那年不是带着专家团队来考察了嘛,还把她的方子拿去做研究,先是在小白鼠身上做动物实验,后来又本着自愿参加、自愿退出的原则运用到患者身上进行临床试验,证明确实是对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效果显著,其它分型不明显,只能是一定程度的缓解,甚至有的分型还会雪上加霜。
  后来在莫书逸的介绍下,“我又治了几个同样的慢粒患者,效果都还不错,治疗了6人,目前在尚在世5人,其中两人的生存期已超过五年,两人超过三年,一人超过一年。”
  “那去世的那人是……”齐佩兰真的很沉稳,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脸上一点惊喜的神色都没有。
  今越不得不佩服。
  “去世那人,是因为服用了三副青黄散后,家属知道里头的雄黄有毒,坚持拒绝中药治疗,要接受靶向药,转到了邻省医院,莫医生也是上个月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
  舒今越没说的是,这名病人其实很年轻,身体底子非常好,是一名中学体育老师,要是继续接受中药治疗的话,他的存活期绝对会超过十年。
  可惜,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今越也能理解他家属的顾虑,而靶向药是进口的,那么好,那么贵,跟几块钱的中药比起来,人都是会更倾向于贵的东西。
  齐佩兰沉默。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而刚才一直等候在院中的病人,似乎也像消失了一般,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三分钟后,齐佩兰问:“那你说的石专家研究团队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们因为平台更高,资源更便利,目前已知的自愿受试者已达三百人,总有效率在70%以上,这是半年前的数据,现在应该会稍微高一些。”
  按照这个概率推算,如果自家狗剩接受这种疗法的话,有70%的概率能活下来,这比当时医院说的“三个月”可高太多太多了!
  齐佩兰还在犹豫,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妈,我愿意试试。”
  那是一名很瘦很高的年轻人,眼窝深陷,头发枯黄,皮肤有种病态的白,手背上的青筋非常明显,青灰青灰的。
  “舒医生你好,我叫齐立新,这些年也跟着母亲学过一些,略通皮毛,你说的青黄散,我倒是没在医书里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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