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放烟花?”陆溢阳问:“你家在外环外啊?”
等红灯间隙,霍承光侧头睇他一眼:“放烟花和外环有什么关系?”
陆溢阳瞳孔余震,震得他两只眼睛像看外星人:“两大城市外环内不都禁止燃放烟花的吗?”
停完车往大卖场去,霍承光手机搜了搜,发现陆溢阳说的居然是真的。
那他家每年年三十晚上成片烟花是怎么放的?
没人管啊。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霍承光接手陆溢阳好不容易抢到的购物车,想表示一下他们也可以是一国的:“放不了烟花,咱们写对联吧。”
陆溢阳视线干干平移来:“你写啊?”
“对啊。”霍承光说:“你也可以写。”
“您老请。”
这天没法聊,陆溢阳视线又平移走。
超市门口陈列着各色年货,有大红对联套装,毛笔和简易墨水都配好,霍承光拿一份放车里,见陆溢阳仰头对着天花板,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霍承光又顺手拿套红包。等陆溢阳再次看来,他已经转身去挑保健品礼盒。
跟着人流从二楼逛到一楼生鲜区这点路,都够两人盘完过年期间要吃的菜了。
决定别为难自己,动手烧几道硬菜意思意思,其他全外卖。
生鲜区人潮涌动,素来是逢年过节抢购的重灾区。陆溢阳钻进人群不出来,霍承光也挤进去找,见他扒着蔬菜货架,挑一个西红柿就用手机扫一下。
“干嘛呢?”霍承光挤到他身边问。
“看看农残指标高不高。”陆溢阳还在挑。
每扫一个番茄,手机屏幕上快速拉出根进度条,出来大大的百分数。陆溢阳把百分比高的番茄放回去,试了几个,就挑百分比小的放进塑料袋。
霍承光:“现在都能手机扫一扫判断农残了?”
陆溢阳挑完,顺手把放番茄的塑料袋递给身边人,又挑起别的:“就是个测试版,现在只能扫番茄。”
霍承光接过袋子问:“什么原理?”
“根据全球实验室的农残消解图谱做的大数据模型,农残在番茄表面滞留的多与少,可以靠番茄表皮的色泽和光感判断出来,扫一下是在做图片细节对比,最后能对标出一个结果。”
“有点意思。”霍承光问:“哪家公司开发的?”
陆溢阳挑土豆和洋葱,没回答,一会儿回头瞅他一眼,奇道:“你怎么还在?”
霍承光脑门上两问号:“否则呢?”
陆溢阳指他手里番茄,又指队伍不见底的称量区:“给你是让你排队去啊,人那么多。”
问号变三个,霍承光:“排什么队?”
熙熙攘攘中,陆溢阳憋着笑,受不了地叫声“承哥”。
最后还是陆溢阳自个儿拎着番茄去排队,霍承光才知道原来散装的得先称重,要贴个价签才行。
人挤来挤去,排队时两人只能贴着站,霍承光垂眼,看身前发旋,不耻下问:“土豆和洋葱不用称吗?”
陆溢阳用手捂脸,笑得发旋都颤:“这两个成袋的,不贴着价格吗?”
霍承光提起来看了看,自己都受不了地笑。
在排队再排队的人流里杀出重围,霍承光把四大袋东西塞进车子后备箱,感叹道:“买年货比打仗还累。”
陆溢阳就轻轻松松提了霍承光选的几盒保健品,见缝插针塞进去:“你是广寒宫里的嫦娥吗?常年不下凡的?”
霍嫦娥居然同意:“是高处不胜寒。”
回家整理完进项,他还想帮主厨打下手弄年菜,陆溢阳说,仙女还洗手作羹汤呢?直接把人赶出厨房。
嫦娥一个人在客厅没意思,去厅里拆对联套装,高声问:“想写什么对联?”
陆溢阳在洗帝王蟹,双手套着塑胶手套,闻言举着手出来:“真写啊?”
霍承光打开墨水瓶,调侃:“仙女至少会舞文弄墨。”
陆溢阳哈哈笑,索性去厨房脱了手套,回来两臂桌上一搁,趴那儿看霍承光铺纸舔墨。
这人一手字母矮扁体,能写出什么像样的对联?q版吗?
陆溢阳还在窃笑,就见霍承光指骨掌着嫩青的笔杆,龙飞凤舞唰唰写下两张,字漂亮得惊掉人下巴。
“什么体?”陆溢阳光光盯着他手看。
“兰庭。”
视线收不回来,陆溢阳一声哇塞挺不走心:“大师手笔啊!”
霍承光倒是认真品字:“我们家没人写得过我爷爷,我这一辈没人写得过我哥,我这手也就糊弄糊弄你。”
陆溢阳有感而发:“绝对够弄了。”
霍承光写的不是求福求吉的对联,是一句诗: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陆溢阳终于看字,站他身边端详:“说你呢?”
霍承光搁笔:“你。”
“承你吉言。”
“未来一定。”霍承光看着他说:“喜欢就贴门上。”
陆溢阳忍不住了:“我想你写个别的。”
重新舔墨,霍承光让他报。
牧羊人执鞭,把不驯的绵羊都赶回去,但总有一两只又逃又野。陆溢阳咽了咽,对面前的红纸说:“我见人间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霍承光都俯身准备落笔了,闻言又转头看来:“这是情诗,没人会在门上贴这样的对联。”
“你理解太狭隘。”对上的眼睛有流光,陆溢阳笑起来:“为什么不能呢?我就喜欢这句。”
那笑,看得霍承光移不开眼。
老四霍承意混不吝,话到一语中的,这可不是还好吧,这就是照着他一见倾心的样子长的,霍承光咽动:“你怎么理解的?”
陆溢阳说得轻,像生怕惊扰美梦:“青山,就是我心中至高理想。”
行吧,都说至高理想了,还不给写吗?写完霍承光也见之心喜,和陆溢阳一起去门口贴上。
今年新春联欢晚会挺精彩,可九点过后霍承光回房打电话,陆溢阳在厅里把电视调小声,之后就不怎么好看了。
霍承光出来就见他抱着靠枕,窝在沙发上眼皮打架。过去顶顶他,让他过去一点,在焐热的地方坐下。
“不是。”陆溢阳移了位置嚷嚷:“沙发那么大,非把我挤走干啥?”
“你待过的地方舒服。”霍承光拿起杯子喝水,光光给家里一群鹌鹑解释为啥没回去过年,就说得他口干舌燥。
陆溢阳把抱枕垫头下,躺下来打个哈欠:“你再不出来我要睡着了。”
“家里人多,从老到小拜一遍年,不得两小时。”
“真好。”陆溢阳凝目天花板,羡慕又自闭:“真挺好的,热闹。”
脚背一疼,肉被拧了一把,陆溢阳抬头:“干嘛呢?”
“你呢?”霍承光看着电视收回手:“明天初一,不回家看看吗?”
陆溢阳曲起腿,又躺回去看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人生箴言:“我不想见人,也没人想见我,就算了吧。”
霍承光拉他手,一使劲,把懒洋洋瘫着的人拉起来,一臂揽住,让陆溢阳把脑袋靠他肩上。
“家里人多很烦的。一到过年,一样的话要说好多遍,红包不知道要送出去多少个。”霍承光闲聊:“可怎么办呢?每次家里乱七八糟的事让我喘不过气,我就想,万一哪天我,对吧,那啥了,他们还不得出席我葬礼啊?还不得送送我啊?人到那时候才会觉得都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承哥,过年呢。”陆溢阳挪了挪,靠个舒服点的位置:“别说不吉利的。”
“我就这么想的。”霍承光揽着人的那只手,拍拍陆溢阳胳膊:“这世上什么关系都能不上心,就那些将来会出席自己葬礼的,怎么都得顾着点,你说是吧?”
陆溢阳不说话了。
霍承光侧头,唇离看了好多次的发旋近。那发旋儿小小一只,这儿刮那儿刮,刮得他心里痒。
声音轻,怕拂人脸面:“小朋友,勇敢点。”
陆溢阳顿了很久,终于点头。
初一早上,车子停何家花园门口,陆溢阳提上霍承光特意为他回去拜年买的保健品,去按门铃。
半小时就出来,suv载着他往市中心去。
司机看副驾两眼,没主动问,倒是陆溢阳从口袋掏出个红包晃了晃,当当当当地笑:“顺利!还给红包了。”
霍承光这才笑起来,抽出手摸他脑袋:“当然要给表现好的小朋友发红包。”
陆溢阳挺不好意思,腼腆地嘿嘿笑:“我继父这人也不是不能沟通,就是以前他忙,常年不在家,后来我妈得胃癌,才经常回家陪她。他对我妈还是可以的,我跟他真没什么仇。”
他笑,霍承光也笑:“现在轻松了吧?”
“啊!”陆溢阳扬起语调:“我前两天都纠结地睡不着。”
他是被扫地出门的,出来第三天何父发过消息,问他去哪儿了,得知陆溢阳住校后说了一句:再怎么样你都是袁媛的儿子,我不会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