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霍承光终于放开,衣服下摆伸出的手,指尖已染血迹。
成串泪珠从陆溢阳脸上滚落,一边推搡一边哭,开始是接不上淌的抽泣,很快哭声明显,把霍承光哭懵了,哭慌了。
不敢相信自己在做什么,他没勇气去看那块抠破处,没勇气去看那个背叛他的证据。
拉好陆溢阳衣服,霍承光任他发泄,额头碰上额头,好像这样可以安慰。
“对不起。”不能说他不是故意,他就是故意!他就是恨到无法克制,可抱歉和心疼也是真的。
陆溢阳抱着他,眼神并不清醒,陷在某种无法自解的崩溃中,嘴里含糊不清:“是我不好……是我做错……别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
明明是他给予伤害,陆溢阳为何这样说?
霍承光想辨识他究竟在何种情境、何种心理下说出这些话。
可陆溢阳像溺水者抱着浮木,越抱越紧,反复低声“不要留下我”。
霍承光让自己冷静,轻柔地摸他脑袋,一下一下,将激动抚平。
哭声渐渐小下去,勒人的力道放松,释放在耳边的话却没有停:“我不想活…带我走。”
霍承光自温热颈间退开。陆溢阳闭着眼,脸上淌满泪,除一两声呢喃,彻底断片了。
这一刻,霍承光对汤逢山的恨意达到顶峰。
六年,这人就把他的小太阳养成这幅凄惨模样?
抽床头纸巾帮陆溢阳擦脸,霍承光上床,靠在床头把人抱进怀里。
曾经他们也这样抱。天朗气清的阳台,他坐狗窝沙发,陆溢阳把脑袋搁他腿上,那时他们多好啊!
霍承光关掉床头总控,留一盏够他看清的床头灯,于昏黄下凝视。
陆溢阳眉峰近,额间有小绒毛。眉尾粗,眼缝长,像微微的月牙弯。这双眼睛睁开是另个故事,闭着却很乖。睫毛浓密,每扇一下都有多情的涟漪。
鼻梁很挺,鼻头圆润,有种天真的憨厚。上唇微翘,用指拨弄会有唇珠,下唇也不薄削,合在一起是引人覆住的花。
从额头到眉心,眼皮到眼尾,鼻尖到嘴唇,还有额间缝过针的淡疤……霍承光用唇一遍遍描摹。
陆溢阳二十六岁了,是一位举止成熟的俊美青年,可霍承光觉得怀里人没有二十六,二十都够呛,就两岁。
他的萌萌宝。
岳平谣说他一时当爹一时爽,还能爽一辈子不成?
从前的霍承光会对这话做二次想,六年后觉得只要把人抱怀里,他就是当一辈子爹,也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爽的事。
像回巢雏鸟,陆溢阳蜷着睡熟,胸口微微起伏,鼻息温热。
霍承光低头闻他呼吸,酒精下是独属陆溢阳的气息。不知怎么形容,就清甜好闻。一个人的鼻息是不会变的,瞬间唤醒灼烈记忆。
霍承光在行动和压抑间徘徊,理智和放纵间挣扎。
冒着人会醒的风险,捱一秒是一秒,多抱一秒都是赚到。
霍承光没忘记清醒状态下的陆溢阳有多冷硬,隐瞒身份那一年,至于换来如此浓烈的厌恶?记得最后留信,他都没有一句恶言。
轻轻挪动让人躺好,之前激情中解了他纽扣,能见锁骨下小片引人入胜的胸口。霍承光重新扣上,帮陆溢阳盖好被子,下床调高几度空调,去浴室洗澡。
霍大总裁的生活看似花团锦簇,实际青灯古佛。卧室里躺着欲望,他脑中全是伤风败俗,在水流下凶猛。
最后浑身散发冷气,穿着睡衣走出浴室。
从柜中拿出备用的毛毯和枕头,到床边再看眼熟睡的人,念想从不消亡,霍承光叹口气,关上卧室门回去客厅。
在宽大的沙发上躺下,窗帘没拉,落地玻璃外是繁华的城市霓虹。
霍承光后脑枕于小臂,注视这片胜景。
生于繁华,长于繁华,不出意外,他这一生都将耽于繁华。
可这片繁星点点的霓虹在他眼中并不总是吸引人。
它们滋生他的野心,构建他的傲气,容纳他的憧憬。他站于尖顶,还要摘星。
岳平遥一直说他没做错,可霍承光不知道,他若没错,那究竟哪里出错?
错到已经走进生命的人抓不住,任到手的缘分水般自指缝流走。
今晚无月,霓虹片片暗下,摩天大楼射灯到点停歇,繁华入睡。
霍承光凝视逐渐消停的城市,任思绪游离。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静中,卧室里传出轻微窸窣声,很快门开一条缝,闪出一道身影。
霍承光在沙发上静静看那道黑影往大门口去。再不出声,影子真溜了。他沉声:“你醒了?”
把人吓一跳,无措停步:“这…哪里?我怎么在这儿?”
声音清冽,看来酒真地醒了。
霍承光眉间微蹙,心有不甘,醒了招呼都不打就想偷溜?
他掀毯坐起:“你喝醉了,没房卡,我只好带你回来。”
陆溢阳在黑暗里就一人形轮廓,情绪难辨:“有房卡的,在我口袋里……谢谢收留,没给你添麻烦吧?”
醒了就不是他的萌萌宝了,会道谢,会客气地说没给你添麻烦吧,以此拉开距离。
霍承光心口漫过难以名状的悲伤,低声说:“你吻了我。”
陆溢阳像被这一宣告震撼到石化,呼吸都消失,很久才出声:“我…大概认错人了。”
霍承光错愕:“认错人?”
“嗯,我认错了,对不起。”陆溢阳居然用肯定语气重复一遍。
今晚绚烂的高塔坍塌,若此刻灯光大亮,可见霍承光垂颈时脖间暴起的青筋。
若他身怀资格,一定上去按住人,狠狠质问陆溢阳把他错认成什么人,他对谁这么热情?和谁接吻这么同频?
曾经他有资格,后来被陆溢阳收回。
这晚当做无事发生,粉饰太平放人离开,兴许谁都不尴尬,可霍承光偏要犯贱说被吻,此刻不是活该?今晚他才是坏人,趁机偷香的小人。
此地烫脚,也像无话可说,陆溢阳霍然转身:“我走了。”
霍承光没有犹豫,穿上拖鞋走到玄关,声音低哑:“我送你下去。”
陆溢阳拉门:“不用。”
霍承光执拗地抽出房卡,套件大衣跟出来。
长廊亮着灯,都要等眼睛适应。凌晨三点的清冷氛围中,空气里充满了喧嚣的禁忌,被厚实的长绒地毯吸去动静,两人一前一后朝电梯走去。
西装穿回,衬衫整好,所有激情弄乱的痕迹都已消失,所以醒来时…电梯下行的间隙里,霍承光从景观玻璃的反光中窥视…陆溢阳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只是想溜而已。
陆溢阳一路无言,霍承光更甚。
因为吻过,两人暂时默契地收起言语上的针尖对麦芒,只余想倾诉又完全不知说什么好的沉默。
电梯抵达楼层,陆溢阳不紧不慢找房间,从西装内袋掏出房卡,推门时终于回头看向走廊。
霍承光双手插兜,不远不近缀着,没半点搭话意思,像是真地只是不放心他醉到半夜独自下楼,才陪这趟。
重逢后没见过几面。推名片过来的霍承光,冷言冷语要给五千万的霍承光,在舞台上魅力十足的霍承光,对陆溢阳来说都很陌生。
唯有此刻走廊壁灯下,随意套件大衣,露出睡衣,头发凌乱,脚踩拖鞋的霍承光和六年前重叠。
陆溢阳收回视线,心里涌上一阵悲哀,走进房间关上门。
第54章 相识于微末,相守于经年都是小说里的
早上六点半, 汤逢山来敲门,劈头数落陆溢阳昨晚不接电话,要不是凌晨三点终于收到一条回信, 差点要报警。
宿醉加缺觉,陆溢阳脑子生疼,汤逢山看他刷牙时脸色很差, 一面说他一面帮忙快速理箱子, 最后拖着两个行李箱出门, 去按电梯。
“现在退房去机场, 打个车四十分钟,没时间吃早饭,到机场买个面包垫垫饥。”
说话时电梯到, 里面有人。汤逢山进去侧身站, 把两箱子搁身前。
陆溢阳一进电梯,就和一手闲闲插兜,身边也有行李箱的霍承光四目相对。
灰色羊绒大衣修身挺括,衬得霍承光高挑挺拔。头发绝对吹过, 层次感分明。一进电梯就能闻到香水味,和sweet sun见面时一个味道, 好闻得让人想要暗自靠近。
见过三小时前这男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光天化日下的霍承光实在光鲜。
冲击有点大, 陆溢阳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 总觉两相对比, 衬得自己此刻多么不够看。
天亮后匆匆淋个浴, 头发都没吹, 刷牙时对着镜子用手捋捋完事了。镜子里的人眼眶肿、眼圈黑、面色发白……以为昨晚进门那眼就是和霍承光最后一面, 赶早班机不会碰到人, 就没动力捯饬自己, 谁知……
像完败公鸡,陆溢阳撇开眼,按下一楼后也贴着轿厢站——一个不至于把后背袒露给对方,又可以自行垂眸不看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