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幼时养在祖父母身边,朝闻目睹,全是书册,从不知祖父母是如何相处,也不知他们除却
  书册之外,还有什么可谈?”
  “年长一些后,我被接回母亲身边,由父亲教导。虽然父母比起祖父母更有寻常人家温情,却也是规矩森严。”
  傅霁景在这样规矩的家里长大,却生了一颗不规矩的心。
  大概是每个循规蹈矩的人,最后都会被一些拥有自由精神的人吸引。
  柳金枝失笑。
  这样说起来,总感觉她像拐带了乖乖女的黄毛小子?
  傅霁景拢袖站在她面前,当真是谦谦君子,端方持正,可他却说:
  “两人一起,聊些家庭琐事就是最好。”
  柳金枝笑道:“郎君有理。”
  如今他们这般关系,到将来她必然是要拜谒傅霁景的父母。
  早了解一点,也可以早做准备。
  然而二人转过头,却见一方四人抬轿子从远方缓缓走来。
  那轿子清贵非常,周身以象牙、金饰装点,一见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行。
  前前后后,更是数十奴仆跟从。
  前面鸣锣开道,后面小厮高举仪仗,上书“傅”字。
  杏安霎时间瞪大了眼睛,道:“这是夫人的仪仗!”
  但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四人轿子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停在了他们身边。
  柳金枝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势,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下一刻,轿帘被一只白皙柔软,戴着绿宝石戒指,金银手镯的女人缓缓掀开,露出一张虽有岁月痕迹,却难掩风华的美人脸。
  美人有着一双极为勾人的桃花眼,波光流转之间,视线就从傅霁景落在了柳金枝身上。
  第55章
  今日的秋游提前结束,柳金枝回家的时候,还处于一种恍惚状态。
  就……这么巧遇上了吗?
  “当然不是巧合。”
  傅府内,王心蕊端坐在上方,目光落在傅霁景身上。
  “这些天我偶尔出门进香,却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耳中。”
  “说景儿你与一名市井娘子关系匪浅。”
  “那人我查过,是侯家三娘子身边的小丫头,估摸着是替主人故意来报信儿的。”
  “我本是不信,以为这位三娘子是与钗华有嫌隙,所以故意往你头上泼脏水。”
  “偏偏这回我去城外白云观进香,回来就叫我撞见你与那位市井娘子说笑。”
  说到此处,王心蕊叹了口气,道:“景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与她到底是何关系?”
  傅霁景沉默片刻,缓缓道:“儿……心悦于她。”
  话音落下,饶是王心蕊也不由怔愣了。
  好半晌,才问:“景儿,你可是要娶她?”
  傅霁景撩起衣摆跪下,背脊挺直,语气虽温和,却很坚定:“儿矢志不渝。”
  王心蕊抿紧唇瓣。
  此时是他们母子二人谈话,因而屏退左右。
  没了外人在侧,有些话才好直说。
  王心蕊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了你的前程殚精竭虑,在外想方设法为你铺路?”
  傅霁景低声道:“儿知道。”
  否则,父亲也不会努力结交各方有才学的游士,带着尚是小儿的他一个个登门拜访。
  也不会为了选定他的启蒙老师慎之又慎,最后上书恳请官人准允祖父为他启蒙。
  傅家香火不旺,父亲这一支若要兴盛,必然要寄希望在他身上。
  “唉。”王心蕊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你的婚事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的。”
  “你父亲他……正为你相看亲事。”
  “只待殿选结束,就为你定下中书令家的小姐,择日成婚。”
  *
  柳金枝已经有七天没收到傅霁景的消息了。
  她心里明白他们二人是卡在了傅家双亲那一关。
  但能不能过关,她不清楚。
  饭馆里的人也都是出身市井,大家不知道傅霁景长久不来饭馆是为什么,只当傅霁景是在忙。
  只有潘琅寰不一样,他已经让应天爵从杏安嘴里打听了消息。
  这两天怕柳金枝伤心,也是长久的在饭馆徘徊。
  是夜。
  饭馆要打烊了,柳金枝在柜台处整理账簿,潘琅寰就坐在不远处悄悄睃她。
  看的柳金枝无奈一笑,抬眸道:“潘大官人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潘琅寰一开始摇了摇头。
  但见柳金枝就这么抱臂瞧着他,一副“我知道你有话说”的模样。
  潘琅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确实有话说。”
  柳金枝挑眉:“说吧,看我半天了,差点看的我汗毛直竖。”
  潘琅寰撇撇嘴,别别扭扭道:“但其实我也没什么话说,我就是想让你别伤心,无论最后你和傅霁景那小子会有什么结果。”
  “……”
  柳金枝叹了口气:“嗯,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反应太平淡,叫潘琅寰不太满意,他嘟嘟囔囔的:
  “我诚心诚意安慰你,你怎么就一句话啊?太敷衍了。”
  柳金枝将手里的账簿全都整理好收起来,眉眼带笑:“我当然只有一句话,因为我总不能哭给你看。”
  “你不伤心?”潘琅寰有些惊讶,“虽然我不喜欢傅霁景,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家世、品行、样貌、才干都是无可挑剔的。也是……”
  潘琅寰顿了顿,极为不情愿地说出下半句:“也是你最好的归宿。”
  “好归宿也要讲缘分,缘分不到,也许就成不了。”柳金枝望着地板,眼神有些失焦,“至少我已经努力过了。”
  潘琅寰看她的模样,就知道柳金枝心里难受。
  他很想说,就算没有傅霁景,还有他潘琅寰。
  没有父母双亲,他就做自己的主。
  只要柳金枝愿意,他明天就可以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人娶回家。
  但他估摸着,现在柳金枝不会喜欢听到这种话。
  于是他道:“如果傅霁景只是被父母、门第绊住,就不敢遵循自己的心意,那他也不用娶你了。”
  我娶!
  他心里默默说。
  柳金枝笑了一笑,道:“好了,近来别谈他了。就快秋闱了,我不能让柳霄分心。”
  潘琅寰点点头。
  *
  柳霄今年是第一次下场考试。
  不止他一个人紧张,全家都很紧张。
  所以,在秋闱前七天,柳金枝就规定除却柳霄以外,其他人都要早些歇息,不要随意在外走动。
  杜卫本是和柳霄一起住的,但为了不打扰柳霄温书,干脆就搬去了饭馆和刘彦几个一块儿打地铺。
  就此,饭馆里的伙计们也都知道柳霄要考试了。
  在闲暇时,就会凑在一起讨论讨论。
  林勤道:“我邻居家的小孙子就去考过秋闱,听说考试的地方就是四四方方一个小隔间。吃饭、睡觉都要在里头,连腿都伸不开,可受罪了。”
  “对,我也听说过。”王忠勇符合,“我老家有个秀才去考试,结果运道差,分到的考房靠近茅厕。哎哟,活生生给熏晕了。”
  几个人讨论着,却越说越夸张。
  花吉团听不下去,道:“吴先生参加过秋闱,咱们问问他呗。”
  但林勤笑道:“吴先生这两日都没来上工,账房里堆了一堆账,多亏了阿芹娘子撑着呢。”
  花吉团叹口气,觉得这吴兴镛的做法也太过了些。
  不过一向也看不惯吴兴镛的林勤道:“不过他这回倒是事出有因,因为他也要参加秋闱,这么一去,就是两天一夜回不来。他家里头有个瞎眼的老娘,不过不提前把饼子烙好,怕是要难挨。”
  花吉团在饭馆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吴兴镛家里的事儿。
  “吴先生怎么不找我们帮忙?”花吉团道。
  “兴许是不好意思吧。”林勤笑眯眯的,“上回他在账房里头中了暑,知道是咱们救了他,又拉不下面子道谢,喏,今天就托我送来了这个。”
  林勤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叠烧饼,分给众人,道:“他自个儿烙的,说是他老娘教的。”
  王忠勇、花吉团、杜卫、李二田几个都拿了一个吃。
  出乎意料的,味道还真不错。
  花吉团面露惊奇:“吴先生都可以去摆个小食摊了。”
  “当年吴先生爹早死,他娘就是靠着这烙饼手艺把他养大,又供他念书的,可不得好吃么?”
  林勤笑道。
  “要是吴先生愿意去卖烧饼,现在肯定已经发财了。”
  花吉团笃定地说。
  “考个功名可是他老娘的毕生心愿呢。”林勤咬了一口烧饼,眼里流露出一点怜悯,“吴先生哪儿都不好,但起码是个孝子。”
  不然林勤不会忍他那么久。
  花吉团嚼着嘴巴里的烙饼,想了想,道:“东家说,秋日里蚊子多,让我帮少东家准备两个驱蚊的香囊,但我多备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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