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柳金枝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将方子按照原样好好地折起来,笑道:“那我代霄哥儿谢过吴先生。”
  吴兴镛犹豫了一下,还是反过来向柳金枝叉手深深一拜。
  “是我多谢东家与少东家。”
  尔后后退两步,进了账房里头工作去了。
  柳金枝甩了甩手里的配方,心中有个预感,吴兴镛不会长久留在她这儿了。
  不过吴兴镛本来就与饭馆的伙计们不亲近,像个游离在外的陌生人。
  如今柳霄给了他题册,他还了一个祖传的方子。
  二人也算互不相欠。
  至于吴兴镛以后能不能走上青云大道,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想着,柳金枝朝林勤招招手,道:“林勤,过来一下。”
  林勤被打断思绪,更想不起那青年叫什么了,心下决定改日再去看看,就凑到了柳金枝身边。
  “私下里去寻一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帐房先生,带来给我瞧瞧。”
  林勤眨眨眼,也不质疑柳金枝的决定,应了声是,又道:“前些日子招的几个咸汉都适应的不错,可以给他们分大单子了,娘子可要给他们训训话?”
  柳金枝没这功夫,随意摆摆手:“不必了,你多把把关就是。”
  “是,不过他们里头有个是从樊楼出来的,我想去打听打听,摸一摸樊楼的底。”
  林勤道。
  柳金枝一面笑着,“樊楼是大酒楼,一个跑腿的咸汉知道些什么?”一面打开了手中,赵王爷府送来的帖子。
  “东家,话可不能这样说,只有咸汉才知道一个酒楼里每日俏卖什么菜品?膳房里头有什么蹊跷?甚至再细心些的,都能悄没声儿地偷出酒楼里的方子。”
  林勤正说着,却见柳金枝盯着帖子皱起了眉头。
  他不解地定睛一看。
  只见帖子上写的比赛题目是“饼”。
  他立时大惊,道:“东家,有位山西来的名膳工,专会做饼,一进汴京就被樊楼招揽去了!”尔后又连忙拍手,“我赶紧去把那咸汉找来问一问。”
  柳金枝瞧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眉头微微松开,道:“不必了。”
  尔后站起来,将叠好的方块纸展开,一边低头看着,一边溜溜达达进了膳房。
  林
  勤一脑袋问号。
  怎么就不用了?
  他忍不住跟了几步,却见柳金枝已经在膳房里升起了火,开始试着做饼了。
  寻常膳工做饼,会讲究水、面、火候和手法。
  若四者都能达到完美,做出来的面食一定不会差。
  但是吴兴镛给的方子,却在这四者之外又多添了一道步骤——
  面形。
  有时不同的面形也能带来不同的口味。
  例如千层饼,就采用了油酥叠层法,擀平面团之后,要均匀刷上油酥,撒盐和香料,然后像叠信纸一样,将面饼上下对折,再左右折叠。
  此后,将面饼静置五分钟,使面筋松弛,再进行二次擀制。
  因为要让蒸汽撑起层次,所以二次擀制之后的面形一点要保留一定厚度。
  这样做出来的千层饼才会又酥又脆又好吃。
  对面形的重视同样还可以在其他面食中找到应用之处。
  例如做金丝饼需运用的拉丝盘卷法。
  将面皮擀至极薄,刷油、切细条,边拉抻、边卷至长条状,再盘成圆饼状。
  因为拉伸增加表面积,所以烙制后的面皮丝丝酥脆分明。
  又比如做肉馅饼,却能保证包子皮不吐肉的包馅儿锁汤法。
  因为包馅儿后要注意面形,所以做肉馅饼的时候,一般需要“封口朝下擀制”,最后成品就能达到肉馅儿与外皮浑然天成,不会出现蒸到一半破皮的现象。
  这些柳金枝以前都没注意过,但如今被点出来,再细细回味,也确实能够品出这个道理。
  这样一想,她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赵王爷要把最后一关的内容定为“饼”了。
  所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最简单的东西,恰恰也是最难做的东西。
  也不知那些身经百战的膳工们,会不会倒在这一关呢?
  答案在十日之后可见分晓。
  十二月七日,大雪时节。
  雪下的更厉害了,天地褪尽繁华,整个汴京城都静了下来。
  唯有赵王爷府外还热热闹闹。
  柳金枝下了驴车,踩着雪走进王府内,雪落在她的眼睫和乌黑青丝之上,煞是好看。
  今日还是林勤和潘安玉陪着她来。
  其余人留在小饭馆照顾生意。
  不过在跨进门槛之时,她扭过头往府外石狮子处看了看。
  但常在王府外徘徊的青年,此时倒不见了身影。
  许是天气太寒的缘故?
  柳金枝想了想,转过身,身影隐没在王府影壁后。
  大概是为了观赏性,赵王爷居然令人在院子里垒了十个临时灶台,并把比赛场地定在了几座小阁楼的中心。
  这种地理位置的安排,比起前些天围拢在廊下观看,更极具观赏性。
  不过就是苦了参赛选手们,大雪纷飞之时本就容易手僵,还要站在雪地里做膳食,别说面不容易醒出来,就是手关节都冻硬了。
  但没人说退出,待人一声令下,众人即刻动手。
  取水、和面、揉面、醒面……
  这些流程大家都做过很多次了,几乎是行云流水,同时也是一模一样。
  只有在等待面性发好的过程中,众人揉馅儿的过程才看出一点不同。
  就比如樊楼这边出赛的膳工,就是林勤口中说的那位极善面食的山西人,他要做酥皮甜饼,所用的馅儿就以甜糖为主。
  其余有做包子的,就加紧功夫调馅料。
  有做炊饼的,就注意火候,势要把炊饼也蒸的蓬松如云,入口香甜。
  而柳金枝是要做薄饼,就需要极注意饼的韧性。
  好的薄饼,要做到卷菜不破,入口有嚼劲,单吃也能回甘。
  因为吴兴镛给她的配方,让她意识到面形的重要性,所以她做薄饼的时候格外注意。
  捏出面形的时候,使得面与面之中留些空隙,好在上蒸笼的时候,利用蒸汽把面皮顶起来,达到薄而不破的效果。
  此时,旁边二层阁楼上。
  一名身着华贵衣裙,眉贴花钿,极具成熟风韵的中年美妇人落下眸光,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道:“这名膳工娘子倒是不错。”
  对面坐着的正是傅钗华,但今日柴靖有太常寺的差事,就未跟着一起过来。
  傅钗华笑道:“她是柳氏饭馆的东家,素来在京中享有盛名。”
  王妃眼中又多了些许满意,颔首道:“不错。”尔后又似想起什么,“听说她的弟弟被派去了南下赈灾?”
  “是,叫柳霄。”傅钗华微微一笑,“但也不单有他一个,今年在算经科取得前三名的都去了。”
  王妃嗯了一声,似是对柳霄有些留意。
  傅钗华便转开话题,道:“王妃以为今日哪位能获胜?我觉得樊楼、西湖苑和柳家娘子都不错。”
  王妃勾起朱唇,轻笑道:“樊楼的实力不容小觑,毕竟是多少朝臣都赞誉的地方。况且评比的那位膳工曾来府中问过安,手艺确实不错。”
  傅钗华浅笑点头,表面看起来镇定,心里却升起一股紧张。
  柳金枝不会输吧?
  第66章
  经过整整一个时辰,十名膳工都已经把饼做的差不多了。
  大概是为了向现场围观者展示评委们的公平,凡是膳工们呈上来的作品,都切了一半,由仆人、侍女端到二层阁楼请围观者们品尝。
  从一到十,大致是薄饼、酥皮糖饼、胡饼、茯苓饼……等等。
  饼自然要越趁热,越好吃。
  所以评委们的动作也要加快,需要他们在吃完之后,立即评出高低来。
  这样的速度,大部分评委都会下意识选择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那份。
  因此,不一会儿,前七个膳工的饼都已经得了评价,都是甲中、甲下之类。
  最后留下的,就是柳金枝的薄饼、西湖苑的茯苓饼,以及樊楼的酥皮甜饼。
  无数的目光从阁楼落下来,盯在三人身上。
  樊楼自不必说,是在场名声最大的酒楼,或许也是整个宋朝名声最大的酒楼。
  若说会有人凭借“吃”在青史留名,大概非樊楼莫属。
  大家心里其实都觉得应该是樊楼摘冠。
  但偏偏剩下的两个也不是等闲之辈。
  比如西湖苑。
  虽然论名气,西湖苑比不上樊楼,论地位,也与樊楼有着差距,但它却是汴京城里难得的老字号,论资排辈,都要排到樊楼前头去。
  历代东家虽然不属于开疆扩土的野心之人,但也将稳扎稳打之风发挥到了极致。
  因此多年更迭下来,与西湖苑同等资历的酒楼要么破败、要么出事被查抄,只有西湖苑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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