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旺福,叫几个叔伯来,姥爷把咱家猪都杀了,给糯宝做饯行宴!”
微风夹着热浪,拂过田间的稻苗,也拂过每一个可爱乡亲的脸。
临行的前一天,全村人都拿着板凳,聚在姜家院子里,吃着送别饭。
韦院长和秦不同得了消息,也提着酒水和瓜果,乘着马车赶来了。
众人夹上两口菜,就看两眼小糯宝。
酒菜和闲聊之间,全是对小家伙的不舍之情。
这时,李引儿带着文才,也来落座了。
“这下好,全村这可算是聚齐了。”村长拍拍腿,一脸欣慰地道。
冯氏也好久没见过文才了,再见时,这个昔日里一脸文气的孩子,已经有了不合年纪的成熟。
丰景望着曾经的同窗,眼睛发酸,喃喃道,“李文才瞧着,好像长大了不少。”
不过,旁的孩子长大,是一日似一日地窜个子。
李文才却是言行、神态上,有了大人模样。
过往的经历,让他像是被打断了筋、敲烂了骨,又重新在伤口处,长出新的血肉。
原本,丰景怕他介怀残疾,所以同他说话时,语气还颇为小心。
可不想,李文才却早就释怀了,甚至还能拿残臂开起玩笑。
“我这种半残,给人正骨像在上刑,经过我手的没一个不嗷嗷叫的。好在,表舅还教了我按摩,拿来糊口不成问题。”
文才扬起瘦削的小脸,浅笑道,“丰景,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将来长大了,凭我自己的本事,也能挣钱娶妻。”
“若是有了孩子,我就让他去读书,去科考,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和风光!”
说到读书时,他眸底闪烁一下,露出炯炯光芒。
对读书的渴望,他始终没有放下。
只是把这份渴望埋进了心底,当成一颗种子,默默给予养料,留给下一代去发芽,去开花结果。
姜丰景听得眼含热泪,像是受了激励般,发誓自己更要好生用功,不能辜负在别人眼里,这多么来之不易的机会。
孩子们这两桌,都在受着文才感动。
而大人们那边,倒是说起了“见血”的事儿。
韦院长压着声音,不想惊了孩子们,“昨个儿,许知府已被拉去菜市口,砍掉脑袋了。”
“他行刑前,还被百姓们扔了二三十个臭鸡蛋,眼睛差点打瞎了,愣一声也没吭。”
“他女儿许姑娘,当时就哭晕在刑场。”韦院长说着,有些于心不忍,“她那叔父许兴来真是个狠的,当天就搬空了许知府家不说,还要做主把她,配给许知府的同僚做小妾,换了两个庄子到手。”
这话一出,姜家人都愤愤捏筷。
“许知府的同僚?那得多大岁数,岂不是都能给轻颜当爹了?”冯氏皱眉道。
韦院长摇头,“何止,听说已经过了知命之年,五十大寿都办过了,要是再长几岁,给许姑娘当爷爷,怕是都够了。”
“而且,那人府上已有五房妾室了,许姑娘进府后,就等着和姨娘们打擂台吧。”韦院长又叹了口气。
冯氏他们听得揪心。
许轻颜多好一姑娘,竟是落得这般下场,还真是造化弄人,轻薄了容颜啊。
小糯宝抱着小碗,下巴耷拉在膝盖上,也是一脸难过。
那可是轻颜姐姐啊。
是以前常来给她送点心,为她梳小辫儿的轻颜姐姐。
怎就能此误了一生。
只是各人自有各命,想着先前许知府正是为了女儿,才杀人妄想延续性命,造了大孽。
如今这孽又由许轻颜受着了,还真是因果孽障,皆有回音啊。
乡亲们吃着唠着,从东家长说到西家短。
从人间悲苦又说到了欢腾喜事。
随着日归西山,乡亲们的双手像焊在了碗上,哪怕撑得饱肚,也不肯撂下筷子。
他们生怕这席面一散,一夜过后,就要有一个叫做“离别”的妖怪,把姜家人抓得无影无踪了。
李七巧看懂大伙心思,默默起身,招呼几个妇人,一起帮忙把剩菜再热一遍。
好让大伙再多吃会儿。
众人憨笑装傻,假装不知天色晚,眼中含着泪光,继续举着空杯,喝下空气和不舍。
姜丰虎这时想到什么,忽然起身,就要往屋里去。
第478章 可怜的直男
冯氏不知他要做什么,忙召回来。
“老二,你再坐下,陪乡亲们吃会儿。”
姜丰虎憨憨回头,“娘,我知道,所以想回屋拿油灯出来,天都快黑了,大伙又眼泪巴叉的,我怕几个岁数大的爷叔眼花,把饭给吃到鼻子里了。”
这话一出,乡亲们都忍不住破涕而笑。
于是村长吸下鼻子,索性也点破了。
“行了,咱其实早就吃饱了,就别占着桌子装相了。把饭菜收起吧,谁要是困了就回家歇着,想再多唠会儿的就留下,反正也就这一晚上了。”
乡亲们一听,谁也没有走的,像是说好了似的。
妇人们默契起身,这就开始收拾碗筷,汉子们伸个懒腰,过来把桌子搬走。
夜晚小风微凉,吹得油灯光也跟着摇曳,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待收拾好了,大伙就重新坐下,汉子们拿着蒲扇,时不时为妻小驱赶蚊虫。
妇人们搂着瞌睡的孩子,闲话的间隙,还低头看一看孩子,生怕露出肚皮会着了凉。
小糯宝牵着爹爹的大手,从前院溜达一圈,又绕到后院,就为了消消肚里的饱食儿。
溜达到月亮挂上枝头,小胖丫困得打了两个哈欠,小脑瓜一歪,靠在爹爹大腿上瞌睡了。
穆亦寒垂下眸光,宠溺又温柔地看着闺女。
小糯宝半睡半醒之间,感觉爹爹把她抱在了怀里,好像还掂了两下,无奈的声音传来,“这小家伙,是不是偷摸吃秤砣了,怎么又沉得压胳膊了。”
心里一万个气鼓鼓,但终究抵不过眼皮子打架,胖丫只能蹬两下短腿,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姜家这便和乡亲们告别,带着辽东营的兵将们一起,踏上了回京之路。
昨夜大伙说足了话,现下一个个反倒不那么伤感了。
都直朝马车招着手,叮嘱姜家定要多来信。
只有翠翠红肿着眼睛,待在家里,不肯出来相送。
村长他们还以为,翠翠是舍不得姜家,都让顾寡妇快给她喊出来,不然车队就要走了。
只有姜家这边清楚,翠翠是舍不得和阿黎道别,所以才别别扭扭呢。
小糯宝看着同样失落的阿黎,笑眯眯道,“阿黎叔叔,犹豫就会败北,有些事儿,你要自己主动啊!”
阿黎想了想,这就下了马车。
等翠翠终于过来时,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翠翠,我……我要回京了,你自己好好保养啊!”
他本是想说保重,但全村人都盯着,他羞怯表露感情,一紧张反倒嘴瓢了。
翠翠气得白他一眼,“我有什么好保养的!反正就一乡下丫头,整日风吹雨淋的,再保养也不如京城的贵小姐们容貌好,你就回你的京去吧!”
说罢,她把原本分做两份的酸杏,全倒在了一起,给了冯氏。
“婶子,我家的杏下来得晚,我刚在家里摘了这些,你们路上带着吃。”翠翠说完,摸了摸糯宝小脸,又瞪了阿黎一眼。
“有些话都不会说的人,还是离我家这好杏远点,婶子你们千万别分给他!”
小糯宝看着小辣椒似的翠翠,又瞅瞅一脸通红的阿黎。
她拿起一只杏,啃出一片牙印,就和穆亦寒无奈道,“爹爹,阿黎叔叔好笨,他的小辣椒要被气没啦!”
穆亦寒一脸淡定,又不留情地吐槽道,“不然呢,阿黎都十九了,至今还没找着媳妇儿,都是有原因的。”
这来自国师的鄙视,果然是力透纸背啊。
萧兰衣听得直拍大腿,忍不住笑到想打嗝。
阿黎窘迫回头,“国师大人,您说这话……就有点扎心了吧。”
“还有你!”他不敢和国师顶嘴,只能推了把萧兰衣,“你笑什么笑,你不也十九了吗,婚事不也没着落吗!”
萧兰衣却是一脸得意,朝前看了姜丰泽一眼,嘴角扬得更恣意了。
姜丰泽骑着高头大马,挺拔的身姿立在最前面,随风扬起的黑发,像是回应着萧兰衣的笑面。
“到时辰了,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人这便日夜兼程,赶了七、八日的路途,终于回了京城。
马车轱辘咯吱咯吱,碾过夏末的小尾巴,送着姜家人入了凉爽的初秋。
这一路来的风光,也从满眼的绿油油,渐渐到了稻叶微黄,丰收的前夕。
一入京城,小糯宝就摸着小下巴,纠结着是先回公主府,还是先回龙轩宫。
穆亦寒和冯氏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