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等一下回公司,把那个苏筱给我开了。”
汪洋心里恼火,油门猛踩,很快赶回了公司。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商务合约部门口,突然想起苏筱也算是个小小的关系户,于是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落在后面的陈思民:“那个,周峻现在怎么样了?”
“攀对了高枝,现在春风得意。”
“再春风得意,也是一个屁。”话虽这么说,汪洋却裹足不前。生意人看得长远,周峻找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女朋友,未来可期。不趁他还是小人物的时候结交,难道还等将来他发达了再去结交?
“他昨天还问起我,还挺上心的。”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汪洋扬扬手里的申诉信,“董事长亲手交给我的,这是在警告我,他已经知道我们私下招人。关键这个人还把咱们告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
陈思民低声说:“明着来不合适,我有办法,让她主动走人。”
“什么办法?”
陈思民凑近汪洋耳边细语几句。
片刻,汪洋露出笑容,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行,就这么办吧。”
苏筱正在专心贴发票,突然感觉到头顶多了一道阴影。她抬头,看到陈思民笑眯眯地站在面前,她赶紧站了起来。陈思民拿起桌子上贴好的发票翻看着:“听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帮大家贴发票。”
“他们都在忙,我闲着。”
“你一定在想,我招了你,又不给你安排工作,还让你贴发票。很奇怪吧。”
“确实有些奇怪,不过领导的想法都是与众不同的。”
陈思民笑眯眯地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苏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顺着他的意思接了话:“为什么?”
“小庙容不下大菩萨。你的履历太优秀了,而我们天科规模才中等。
我呢,很想培养你,但又担心你不是真心想留下,只是来过渡一下,那我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所以我想考验你一下……”陈思民舌绽莲花,大意就是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考验,而你现在通过我的考验,所以我要对你委以重任了。
“这个活非常非常重要,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有没有问题?”
有也得说没有呀,苏筱果断地回答:“没有。”
陈思民赞许地点头,又说:“能不能中标,不强求,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
“我会的。”
陈思民转身冲东林招招手:“拿过来。”
东林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过来,放在苏筱的办公桌上。资料正上面是一张建筑设计图,图纸下方写着:4-1本心美术馆平面图。陈思民说:“这是集团对外接的项目,现在进行内部招标,投标人是包括我们天成在内的五家天字号子公司,具体哪五家,等一下让东林告诉你。竞标采用的是合理低价法,这个不用我解释吧,你应该很了解了。”
苏筱点点头:“我以前招分包商用的也是合理低价法。”
“那就好。这个项目下个星期三开标。东林和争鸣已经做完清单、算量,现在他们要着重做盘龙山项目的标书,没有精力,现在只能靠你了。
时间紧工作量也大,但是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没有问题的……”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苏筱多少有点蒙了。她一直等着最后一刀落下将她扫地出门,结果刀没有落下来,先落下来一个项目的操盘机会。这里并不存在接与不接的选择,她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她只会回答“没问题”。
陈思民给她打足了鸡血,这才走开。
苏筱坐下。她不是没有察觉“委以重任”的诡异,这与突然抛出的橄榄枝如出一辙,看起来很美,细想都是毛病。但当她的手指摩挲着平面图,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的心里只有激动——终于又做回热爱的工作了。
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她都认了。她神色肃穆地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对镇纸,将平面图铺开,铺上透明纸张,在两角压上镇纸……
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就像一种仪式。
黄礼林打开冰箱门,取出红酒和两个酒杯,各倒三分之一。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夏明说:“来,咱们庆祝一下。”
夏明接过酒杯,与他碰杯,浅啜一口。动作倒是挺配合,但神色意兴阑珊。
黄礼林不解:“怎么了,物资采购权拿回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太容易了。”
“病得不轻呀。”黄礼林不搭理他,一饮而尽,想着再倒一杯,被夏明一手按住了。
“舅舅,你的身体。”
“少扫兴啊,让我高兴高兴。”黄礼林推开他的手,豪气大发,“从此我想买谁的就买谁的,想用什么价格买就用什么价格买。太爽了,这脖子卡了十几年,终于自由了。”
“我不想扫你的兴,但是你高兴得确实太早了。”
“哪儿早了?”
“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太容易了吗?”
黄礼林哎哟一声:“我就说你病得不轻,容易还不好嘛,非得搞得千辛万苦呀。”
“今天的会议,就像是天字号和董事长联手,将汪明宇揍了一顿。”
黄礼林回想一下说:“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董事长让步让得太快了。”
“他不是让步,这是他的主动选择。看起来我们主动攻击,其实是被他牵着鼻子,配合他演了一场戏而已。他利用我们敲打了汪明宇。”顿了顿,夏明又说,“汪明宇利用物资采购权盘剥天字号,他用我们敲打他。
我们桃源村项目偷工减料,波及整个集团,他到现在都没有处罚我们,你觉得合理吗?”
“你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会儿吗?”黄礼林顿时觉得红酒不香了,将酒瓶塞回冰箱里。
夏明失笑:“行,那你高兴一会儿,晚点我再说。”转身要走。
“哎,你说你这人,故意折腾人呢,都说到这份上,我也高兴不起来了。干脆点,一口气说完。”黄礼林说,“你觉得董事长会怎么收拾咱们?”
“我怎么知道?但是,肯定是个大招,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那咱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黄礼林瞪他一眼:“说的全是废话,你还不如让我先高兴一会儿。”
“那你先高兴着。”夏明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去看看他们美术馆标书做得怎么样了。”
“有啥好看的,就天成、天和、天同、天正那四个废柴,咱们吹口气就能吊打。”
“我看看,调整一下报价。桃源村项目这么一闹,咱们不亏已经算好的,得从其他项目找补点。”
“去吧去吧。”黄礼林挥挥手,在椅子上坐下,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瘫成一坨肉。夏明说的,他其实也有感觉,毕竟他也是沉浮商界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要是这点敏锐性都没有,早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但他太高兴了,便忽略了事情的反常。还有一个原因,他跟赵显坤、汪明宇他们太熟了。老话说,近则狎。太熟了就容易忽略,忽略相交的分寸,忽略对方的情绪。换句话说,在他的心理感受上,赵显坤首先是个熟人,然后才是集团董事长。所以,就算他也认为赵显坤会放大招收拾自己,但他并不害怕,他不相信赵显坤下得了狠手,也不相信赵显坤会一点旧情都不念。
当黄礼林思索着赵显坤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在集团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一场与他有关的讨论也在进行着。经过一段时间的情绪消化,汪明宇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了,语气也是平静的:“董事长,我刚才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水泥厂80%的业务来自集团内部,下放物资权,那就是断它的活路呀。”
“这不是断活路,这是断奶。”赵显坤说,“当初刚建厂的时候,它的效益也是不错的,为什么十年过去,反而退步了?有人供它奶,它当然就不会自己去找饭吃了。水泥厂必须得断奶,不断奶,它永远起不来。”
“那也得有个过程不是,一下子砍了它80%的收入,它怎么活呀?”
“怎么活,那得看你了。”赵显坤看着汪明宇,眼神有点严厉,“水泥厂也是你直管,它出现这种经营状况,你是有责任的。”
汪明宇识趣地认了错:“我知道,这些年我光顾着抓工程,对水泥厂疏于管理了。接下来,我会对它进行全面整改。”
毕竟是公司二把手,管理的总承包公司营收占集团全年营收50%以上,赵显坤刚才已经在水泥听证会上敲打过他了,现在不愿意太下他的面子,免得生出怨气。他拍拍汪明宇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我相信你很快会重新盘活水泥厂的。”
“董事长……”汪明宇欲言又止。
“说吧,咱们有什么不可说的。”
“我怕我再说,会让人觉得我死抓着物资采购权不放。他们在背后说我利用物资采购权盘剥天字号,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仓储费、物流费,还有垫资利息,这些不是成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