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怎么想出来的呀。”夏明声音明显带了兴奋,“我觉得应该可以。”
两人找了一个绘图师,专门画了一张外墙的效果图,然后一起去了群星集团。等了一个多小时,神秘的五把手终于肯见他们了。他五十出头,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不苟言笑。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唐装“仙气飘飘”的大师。五把手看过图片后,递给大师。
大师掐着手指,来来回回,片刻后点了点头。
困扰大家两个多月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当苏筱和夏明回到地下停车场时,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实在太高兴了,两人几乎同时张开胳膊,拥抱在一起,作为战友,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起初的拥抱不带个人的情感,纯粹是庆祝,但是后来渐渐就有些不一样了,克制太久的情感借机一泻千里淹没了理智。
这一刻,两人也放弃了抵抗。
很快,第一期工程款结算回来了。
汪洋很高兴,特别召集工程部和预算合约部开会,宣布:“群星广场的问题解决了。”
会议室里一片欢欣鼓舞,除了面无表情的陈思民。
汪洋看着苏筱,如同看着亲闺女:“一个优秀的造价师能够在施工过程里通过修正投标阶段的错误而控制成本,这是业务能力。一个优秀的造价师也可以针对甲方的变故及时更改策略,这是应变能力。在苏筱身上,我同时看到这两种能力,希望她继续努力,做出更大的成绩。”
大家很热烈地鼓掌,真心的,假意的。
汪洋又让行政部通报表扬苏筱。他以前对苏筱都是口头表扬,这次用文件形式发到公司各个部门,包括项目组。凡是心思稍微灵敏的人都知道这是汪洋为苏筱接替主任经济师一职造势。
表扬书贴在公司进门的告示栏上,十分醒目,提醒着天成建筑的每一个员工,权力格局要重新格式化了。
陈思民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直以来他都是公司的二把手,汪洋之下众人之上,当年他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旧书,一个月内就收到五十本旧书。现在,大家对他客气依旧,但他的话却再也不管用了。
果然没几天,汪洋拉他去喝酒,说哥们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今儿喝个痛快。
到了饭店,要了一个小包间,汪洋叫了最便宜的烧刀子,先喝上一大口,胆气壮了,脸皮厚了,这才打开话闸:“老陈,还记得咱们刚开始跟着董事长到辽宁吗?那时候就是喝这种酒,三块一瓶。每回咱们买两瓶,你一瓶我一瓶地对吹。”
“当然记得,那年春节就咱俩看工地,外面飘着大雪。那房子漏风,冷得不行,咱们裹着棉被缩在床上,一碟花生米,一大盆土豆牛肉下酒喝。”
“是呀。那时候咱们的工资可真低呀,我记得不到600,你呢?”
“我是617元,你是563元。”
“记得这么清楚?”
“你也不想想我是搞什么的。”
“也是。”汪洋又喝一口酒,“当时咱们就这么一点工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只喝得起这种酒。当时我想,将来要是赚了大钱,一定要把什么xo、轩尼诗全搬回家。现在虽然如愿以偿了,可是觉得那些酒都不够带劲,真的,真不如烧刀子带劲。老陈,你怎么不喝呢?”
陈思民心情苦涩,哪有兴致喝酒,只是小抿了一口。
汪洋把一瓶酒都喝光,心里辣辣的,眼里热热的。他拉着陈思民的手说:“老陈,咱们打小认识,几十年朋友了,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蔡祖雄那里少个主任经济师,我跟他说好,要是你肯去,他很欢迎。”
陈思民只觉得烧刀子在肚子里割了千刀万刀,冷笑一声:“看来我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汪洋有些不快:“老陈,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我是心知肚明,什么兄弟之情都是扯淡。当年我帮你争取到涿州项目的时候,你把我捧得多高,现在找到比我更能让你赚钱的人,你就把我一脚踢开。汪洋,你自己摸摸良心说,是不是这样?”
汪洋放开他的手,心不辣了,眼也不热了:“你说这话就过分了,兄弟我这些年亏待过你吗?给你的工资不比咱们集团的徐知平低,你儿子出国留学,我包的红包就是一年的生活费。你也摸着良心说,我汪洋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陈思民没话说了,大口地喝着酒。
汪洋继续说:“要是你业务水平比苏筱厉害,今天我早把那丫头踢出去了。可是你不行,你没有人家行,一个你做下来只有15%利润的项目在她手里就有20%。你让兄弟我怎么做?你也知道,现在搞工程没有以前那么好混,咱们接个项目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项目少,回扣高,咱们还搞粗放经营是没有活路的。这下面可是七八百号人靠我吃饭,你说我容易吗?”
陈思民冷笑一声:“汪洋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现在你是当上资本家了,在你脑子里只有利润、效益这两个词,其他你全忘掉了。”
汪洋抹抹脸,说:“老陈,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咱们几十年交情,还是好聚好散吧。你给我面子,走得爽快点,我也不会亏待你。”
陈思民气得手都哆嗦了:“我不会走,要想我走,让集团人力资源部炒我好了。”
汪洋看着他的眼神冷了:“行,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明儿我就通知他们。”
将杯子里的酒喝光,重重一放,起身走了。他一口气走到饭店外面的停车场,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抽了几口,火气渐消,想想大半辈子的交情,也是同甘共苦过的,就此闹掰了,很是可惜。他将烟掐灭,转身走回包厢。
陈思民还没有走,脸色铁青,一杯紧着一杯喝酒,显然气坏了,手还在微微发抖。
汪洋走上前,夺过他的酒,说:“别喝了,你身体又不好。”
陈思民不说话,也不抬头,目光落在面前一桌几乎没动过筷子的饭菜上,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汪洋将酒杯搁在桌子上,在他对面坐下,缓了缓语气说:“老陈,对不起,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咱们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互相帮持,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呀。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闹生分了。”
陈思民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别跟我说这些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哄我走吗?我为天成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还是那句话,要我走,可以,让集团人力资源部来开了我。”
汪洋见他油盐不进,说:“你是为天成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你也得到了应有的报酬,我给你的,你自己拿的……”
陈思民惊诧地抬头看着汪洋。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当我不知道呀?我不说你,是因为拿你当兄弟,我希望你过得好。”
这是劝告也是威胁,陈思民心里很堵,拿起酒杯,举到唇边却又喝不下去。
“我一直希望你和苏筱一起,把咱们天成搞好,但你就是容不下她,搞出这么多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特别是她把你的关系户清掉后,你处处针对她,指使别人贿赂她举报她。老陈,你已经这么有钱了,你的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花天酒地。”汪洋看着陈思民痛心疾首地说,“为什么,你不能为公司考虑一点点,为我考虑一点点?”
陈思民颓然地放下酒杯,垂下脑袋,背也佝偻了。
汪洋长叹一口气,说:“你走得太远了,我也拽不回你了。你说我能怎么办?只能让你走了。”稍顿,抽抽发酸的鼻子,一扫目光中的其他情绪,重新变得锐利,“你体谅我一下,痛快点走,我不会亏待你的。”
陈思民慢慢地抬起头,盯着汪洋的眼睛。
汪洋不退让地迎着他的视线。
片刻,陈思民眼圈微微泛红,他意识到自己要失态了,连忙站了起来,抓过旁边的公文包,快步走了。因为动作太大,撞了桌子一下,盆碗相碰,酒瓶子倒了,汤也洒了,一桌狼藉。
听到砰的关门声,汪洋松懈下来了,慢慢地垮了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着,又摸过桌子上的打火机。火苗蹿起,香烟点燃。汪洋双指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脑袋后仰靠着椅背,鼻孔喷出两道白烟。
他就这么摊手摊脚地坐着,看着天花板,直到食指与中指夹着的香烟烧到尽头,灼烧了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起身离开了包厢。
第二天,陈思民没有来上班,陆争鸣代表部门打电话询问,他说是生病了。
一开始大家信以为真,但是陈思民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来,而汪洋这几天脸也特别臭,动不动就把人骂得狗血淋头,便有流言传来,说汪总跟陈主任闹翻了。大家都知道风向要变,一个个谨小慎微,本来热热闹闹的办公室也变得静悄悄。
一个星期后,陈思民终于来了办公室,他是来提交辞职信的。说是自己最近体检发现有肝硬化的趋势,医生建议辞职休息,为了健康,只能忍痛告别天成了。他给足汪洋面子,汪洋反而愧疚,嘱咐财务多发半年的工资给他算是赔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