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 第10节
苏清妤想不到任何筹集银子的办法了,稍稍冷静过后,只能将事情通通告诉了陆文旻。
“一万两银子?”陆文旻十分惊讶,随后面色一沉,“如今朝廷大刀阔斧地惩治贪官,这孙掌事还敢索取贿赂,还真是要财不要命,我明日就去告她一状。”
苏清妤一听立刻急了,双手攥住他的衣袖,“不行,那孙三娘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我娘在她那里,若你告了她的状,只怕我娘的处境更加艰难。”
陆文旻摇了摇头,叹气道:“夫人,你这是在纵容贪官。”
“因为那不是你的母亲!你当然不在乎。若是你的母亲,你会去报官么?”苏清妤有些激动。
“当然。”陆文旻回答得干脆。
“你说得倒是轻巧。”苏清妤冷笑,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
陆文旻沉默,知她心底难过,就没有再与她继续争执下去。
陆文旻此刻是她唯一的希望,理智告诉她她不能与陆文旻争吵,她也感觉到了,她如果向陆文旻示弱一些,他就会对自己心软一些。
苏清妤努力保持冷静,泪水朦朦地凝望着他,她抓着他的手臂,乞求:“夫君,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帮我要回那些嫁妆。若我母亲有个万一,我也不想活了。”
一直以来,陆文旻都希望苏清妤在自己面前放下端庄持重的姿态,对他柔软一些,可当她真的对自己露出可怜无助的神情,他又发现,自己看不得,因为会难受。“等母亲冷静下来,我再劝一下,实在不行,我帮你筹集这笔银子。”
苏清妤眼里流露出希望,她犹豫了下,靠入他的怀中。
“夫君,你不能骗我。”
苏清妤可怜无助地望着他,她想过了,他若肯帮她,她以后会好好地继续和他过日子,他想纳妾,她就让他纳,他喜欢红苑里的那个女人,那她就成全他们。
陆文旻望着怀里宛如兔子般温顺无助的苏清妤,不由怔了下,手抬起,迟疑了下,才抱住她,内心逐渐变得柔软,“不骗你。”
***
酉正时分,天色还未暗下,街衢依旧热闹非凡,车水马龙。傅清玄的马车经过一条繁华的巷子。
“咦……”
正斜靠在榻上假寐的傅清玄睁开眼眸,温润沉静的目光锁定声源处。
吴峰自知失态,连忙放下车帷。
“发生了何事?”傅清玄淡声问,放下抵额的手。
吴峰有些尴尬地回:“属下方才好像看到了陆夫人从一典当行出来。”
傅清玄没回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显露。
见他不在意,吴峰愈发尴尬,连忙补了句:“兴许是属下看错了,陆夫人好歹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不至于出来典当东西。”
傅清玄仍旧不发一语,大概是被他打搅到,他没了睡意。从一旁小几上拿起一本书籍,垂眸专注阅览。
吴峰住了嘴。他原本以为大人对苏清妤有特殊的想法,看来是他多虑了。
典当行门口。
苏清妤的轿子在柳树下停着,元冬掀开轿帷,扭头看到自家小姐的目光落向前方,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小姐,怎么了?”
苏清妤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方才她好像看到了傅清玄的马车,兴许只是相似而已,苏清妤没多想,进了轿子。
落座后,苏清妤看着手上的银票,眉间浮起愁绪。
她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一共当了一千五两银子。
她等了两日,还没等到陆文旻成功说服陆老太太将嫁妆还给她,这两日陆老太太称病在屋里休息,谁也不肯见,连陆文旻也见不到她。
苏清妤知道陆老太太只是在装病,可就算知道,她也拿她没辙。五日的约定已经过去了两日,不知道母亲那边是什么情况?孙三娘有没有让人故意为难她母亲?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食难下咽,寝不安席。短短两日,就消瘦了不少。
她问过陆文旻,他答应帮她筹银子,可这两日他公事繁忙,早出晚归,她不大相信他能够帮她筹到银子,也许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是夜,陆文旻比昨日晚归了一个时辰,已是亥时初。
苏清妤一直在等他,等得心烦气躁,以至于看到他时,旁的话也顾不得说,立刻期待地追问:“夫君,你可筹到了银子?”
陆文旻摇了摇头,几乎不敢与她对视,怕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八千两银子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陆文旻尝试与平日里甚密的一些同僚借银子,他们有的是廉洁之士,只拿俸禄,手上根本没什么银子,有的家中虽富,但钱财也不由他们随意支取,他放下面子换来的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几百两银子对苏清妤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他拿不出手。
明明对他已经不抱有太多期望,可听到他没筹到银子的消息,苏清妤心还是禁不住地一点一点往下沉,最后沉重得令她忍不住想要蹲下身子恸哭。
陆文旻抱着她,柔声安慰,“夫人,你别难过,我再想办法。”
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他真的有心帮助她么?苏清妤对他产生极大怀疑。
深夜,苏清妤辗转难眠,她扭头看了眼陆文旻安静的睡容,略一犹豫,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
她点了灯,来到屏风处,拿起他换下的衣服,往各处寻摸一番,最后竟从袖口口袋中翻出了几百两银票。
苏清妤呼吸一滞,扭头看向床的方向。
他有银子,他宁可拿着这银子去外头寻花问柳,也不肯拿出一分一毫出来帮自己的妻子,还虚伪地对她露出心疼,关切的神色。
为什么她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苏清妤颤抖着手将银票放了回去,恍惚地走到桌旁,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睡得正沉的人,她无声的笑出了眼泪。
她放弃尊严,低三下四的求他帮忙,换来的却是他的敷衍,拖延,隐瞒。
她真成了一个笑话。
***
“陆文旻真找你借银子了?”
“怎么,他也找你借了?”
“对啊。”
“那你借给他了么?”
“若非遇到难处,他那清高的人断不会向我借银子,我于心不忍,借了他一百两银子。”
“我也是这般想的,就借了他二百两银子。”
“那你可知他是遭遇了何事?”
“我没问,看他神色,似乎有难言之欲。”
长廊内,两名官员小声讨论着陆文旻的事,说着说着就叹起气来。
突然,旁边的暖阁传来一阵轻咳,二人话音乍止,这暖阁是傅清玄的休息之所,此时他应该已经去给小皇帝讲学了,却不想还在。
两人面面相觑,慌忙离去。
暖阁内。
吴峰静立一旁,视线微抬,落在前面书案处。
傅清玄正专注地批阅奏折。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那两名官员的对话,方才他那声轻咳也仿佛是无意发出。
时间静静地流逝,吴峰垂眸,过了片刻,又稍稍抬起去看傅清玄。
阳光从他右后方的窗流泻进来,映照在他的半张脸上,他似乎被这阳光所扰,修眉微动,有些漫不经心。
笔尖一顿,一声轻叹微不可察,他将笔搁下,一手轻抵了下额角。
片刻之后,他看向吴峰,语气平淡:“你去查一查陆家发生了何事。”
吴峰惊讶,却不动声色,“是,属下这就去查。”
第11章
五日期限已至,苏清妤仍旧没筹到一万两银子。陆老太太似乎已经知晓了她筹集银子的原因,愈发不肯将嫁妆还给她,这两日苏清妤去了她院里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陆文旻这两日也没回来,他对她的说词是部里要他值夜。
苏清妤猜测他只是找个由头躲着自己。
苏清妤一筹莫展,只能拿着手里仅有的二千两银子带着元冬来到临猗坊。
苏清妤被带到了孙三娘的闺房,没过一会儿,孙三娘扭着水蛇腰,从外头走进,看到苏清妤,喜笑颜开,“陆夫人可是凑到了一万两银子?”
苏清妤神色不安地站起身。
孙三娘何等人物,瞥见她欲语还休,目光闪烁的模样,便知晓那一万两银子凑不成了,笑容立刻敛去几分。
苏清妤从袖中拿出银票,语气恳切:“孙掌事,这是二千两银子,可否再宽限我些许时日?”
孙三娘冷冷地瞥了眼她手中的银票,并不接,“二千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二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却说成了打发叫花子,还一脸的不屑,苏清妤心中不由一阵难堪,“我并无此意,只是我身上真的只能拿出二千两银子,你放心,我会继续努力凑的。”苏清妤上前几步,将银票小心翼翼地塞到她手中。
苏清妤从来不曾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一个身份比她低微的人,纵然不愿,为了自己的母亲,她也只能拿出最卑微的姿态去求她宽限日子。
孙三娘冷笑一声,将那银票丢在地上,绣鞋往上头一踩,“我倒想不到陆夫人这般穷酸。”
苏清妤的尊严仿佛随同那银票被孙三娘狠狠地踩在脚底,她以为自己的尊严早在傅清玄那里丢掉了,她脸火辣辣地烧着,身子禁不住地颤抖。
看着她这屈辱隐忍的模样,孙三娘内心一阵快活,“今日之内,你若凑不到一万两银子,我与你就无话可说了,你以后也别来了,至于你母亲……”
孙三娘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悠然地走到榻前一坐,“前两日,有一位从外地来的富商看上了你母亲,你母亲老是老了一点,不过风韵犹存嘛,那富商就好这一口,不过我听闻,他喜欢用鞭子抽打女人,把女人抽得血淋淋的,他越是兴奋。一个被官卖的奴,只要活着,谁管她受多大的折磨呢。”
苏清妤听得心胆俱裂,“孙掌事,算我求你,别折磨我母亲。”
孙三娘没想到苏清妤竟然会跪到她面前求她,眼里闪过些许诧异,她踢开她拽着她裙摆的手,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没用,一万两银子,缺一两都不可。”孙三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间不等人呐,你有这求人的功夫,倒不如赶紧去想办法,凑够这一万两银子。”
苏清妤见孙三娘如此决绝,不由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迎春,送客。”孙三娘瞥了她一眼,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苏清妤擦了擦眼泪,起身捡起那被丢到地上的银票,失魂落魄地随着迎春离开了屋子。
“小姐,怎么样了?”
元冬一直在外头等着,见苏清妤出来,急忙迎上去询问。
苏清妤摇了摇头,目光空洞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