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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之下 第17节

  苏清妤有些焦急,想让元冬去找管事询问阿瑾下落,又担心被人知晓她与阿瑾的秘密,便忍住了那股冲动,待着屋里等待消息。
  她心乱如麻,坐卧不安,就这么乱糟糟地又度过了一漫漫长夜。
  晨时,苏清妤梳妆完毕,就在她打算今日再去一趟相府时,阿瑾主动找上了门,并交给她一雕花匣子,说是傅清玄命她转交的。
  苏清妤松了一口气,并不急于打开那匣子看里面之物,而是先开口询问:“阿瑾姑娘,你昨夜去了何处?”
  阿瑾回:“吴峰昨夜将匣子交给奴婢,奴婢原本打算立刻交给夫人的,但他说夜色已深,恐打扰到夫人休息,让奴婢第二日再转交此匣。后来奴婢正睡着觉突然感到肚子疼得厉害,和管事的说了,她便当奴婢出去抓药了,奴婢就在一闺友那里胡乱凑了一夜。”
  苏清妤听着她的陈述陷入沉思,吴峰断然不敢自作主张,一定是傅清玄交代他说那些话的。
  那个男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故意让她等得心急。
  苏清妤想了想,又问:“那吴峰是用什么方法将此物交与你的?你们二人见面没被人看到吧?”
  “我们是约在后园的废弃仓库旁见的面,后园到了夜里就会上锁,没人会过去,奴婢是假山旁边的狗洞钻进去的,且每次去都会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有无人,所以夫人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听到“狗洞”二字,苏清妤唇角动了下,“那么吴峰又是如何进来的?”
  “那吴峰功夫十分了得,能够飞檐走壁,奴婢亲眼见过。”
  苏清妤问完自己所好奇的,就给了她一点赏赐,让她退下了。
  苏清妤让元冬出去守着,自己则打开了匣子,里面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绣工精巧的绿色香囊,还有一张字条。
  苏清妤拿起这香囊左看右看,忽然想到自己年少时因为钟情于傅清玄,送过他一个香囊,只不过那个香囊很快就被他丢掉了。
  难不成他这是在提醒她当年自作多情的事情?苏清妤脸一阵燥热。
  苏清妤指尖狠狠地嵌进香囊之中,随后像是碰到了厌恶的东西,猛然将香囊丢了回去。那是她不愿意回想起的耻辱的过往。
  她定了定神,平稳了情绪后,才拿起那字条打开来看。
  上面让她今夜酉末到红苑与他相见。
  他不仅送香囊提醒她,又要她去红苑相见,这不是羞辱她,是什么?苏清妤呼吸一滞,气得有些想哭,偏偏又没辙。早知今日,她当初就应该欺负他欺负得再狠一些。
  到了傍晚时分,苏清妤心头有些烦躁,和傅清玄约定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了,可她找不到借口出门。
  苏清妤与陆文旻面对面坐着用膳,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说话。
  苏清妤食不知味地吃着,不论如何,为了她父亲,她也要去赴约,她放下筷子,打算和陆文旻说自己要去看她母亲,不想陆文旻先她一步开了口,他说他今夜要去部里值夜,苏清妤听了心中一喜,哪里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当即微笑点头,随后拿起筷子夹了块黄焖肉放进他的碗中,“夫君,你多吃点,免得夜里挨饿。”
  陆文旻见苏清妤言语关切,不禁为自己的欺瞒心生愧意,便也夹了块鱼片放进她的碗里。
  苏清妤平日里爱吃鱼,但恐腥味在嘴里散不去,今日就没碰,见陆文旻给她夹鱼,她无奈只能夹起来吃了,而后对着陆文旻露出一淡淡的笑容。
  ***
  陆文旻出门后,苏清妤沐了浴,匆匆忙忙晚妆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元冬从外头走进来,见苏清妤仍旧坐在榻上,神色似乎有些凝重且犹豫,“小姐,轿子已经备好了。”
  苏清妤看了她一眼,凉丝丝的晚风透过窗纱吹进来,吹散了她纷乱的情绪,她平静地点点头,站起身。
  此趟去红苑,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从未想过再退缩。
  天气不冷,但苏清妤还是披上轻薄的斗篷,将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红苑是什么地方,若被人认出她的身份,只怕第二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礼部给事中陆文旻的妻子不守妇道,半夜红杏出墙私会情/夫。
  苏清妤此行虽“视死如归”,但也还没到什么都不在乎的地步。
  苏清妤带着元冬悄悄离开了陆家,坐上轿子,踏着柳荫月色一路逶迤向红苑。
  苏清妤掀开窗帷往外看了一眼,城街夜色被重重雾霭笼罩着,灯火昏沉,路上仍有行人,脚步匆忙。
  苏清妤担心碰上认识的人,连忙放下窗帷,闭目养神,她自然是睡不着的,只是想平复一下紧张忐忑的内心。
  轿子穿过一条幽静的小街,即看到一座雕龙画凤的彩绘牌楼,再跨过一座白石拱桥,便看到浓雾中一排排绣阁朱楼,其中灯光闪烁,鬓影衣香,妙音遏云。
  轿子来到红苑大门口的柳树下停下,苏清妤坐在轿子里颇有些犹豫要不要下轿,只因傅清玄在字条上并未告知她该如何进去。
  而就在苏清妤准备让元冬下去看看时,一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行至轿旁,冲着轿帷,脆声询问:“轿子里的坐可是苏小姐?”
  看来傅清玄是让人出来接应她了,苏清妤清了清嗓子,语气沉稳:“是。”
  “那么请随奴婢来。”
  女子吩咐人将轿子抬入红苑,苏清妤也不敢看外头是何情形,只觉得轿子拐来拐去的,一会儿似乎过了桥,一会儿又上了几层石阶,有花枝横窗,洒落进来几片花瓣,花香袭人。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那侍女在外头道:“苏小姐请下轿。”
  元冬掀开帘,搀扶着苏清妤徐徐走下轿子,只见前面是一座玲珑精致的小阁楼,周围绿树覆盖,花草丛簇,远离了热闹,是个僻静幽雅的所在。
  苏清妤随着那侍女进去后,元冬与几名轿夫道:“记住,今夜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元冬姑娘放心,我等定守口如瓶。”其中一人道。
  这几名轿夫都是苏清妤出嫁时从娘家那边带过来的,跟了她许多年,忠诚牢靠,深得她的信任。
  苏清妤进了屋,便有一股浓香扑鼻而来,打量了室内,只见窗明几净,洒扫得纤尘不染,墙壁上挂着山水图画,名人的字帖,还有一把古琴。中间一排珠帘,里面是一架楠木大床,上头挂着藕荷色的罗帐,床旁边还有一张梳妆台。
  看着倒像是女子的闺房,苏清妤扭头刚想询问那侍女傅清玄在哪里,却发现那侍女已经不见了。
  苏清妤心咯噔一跳,正要出去寻人,却见阁楼左侧有一露台,里面有一道人影,看着有几分熟悉,不觉走上前一看,顿时呆住。
  第20章
  “父亲……”她不觉唤出口,而后紧张四顾,见无人才急匆匆地走过去,又惊又喜地询问:“父亲,您怎么会在此处?”
  苏邕穿着浅灰色的长袍,头带帽子,因为瘦了许多,右脸颊又多了一块很大的黑色斑记,若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乍一看竟有些认不出来。
  “妤儿不必紧张,是傅相让我来的。”苏邕安抚她道。
  傅清玄?苏清妤怔忡,他竟真的说到做到了。
  “父亲……”苏清妤刚唤了声,突然心底涌起一股酸涩,不由哽咽。
  看着她父亲如今的模样,苏清妤不觉红了眼眶,内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邕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唯有叹息连连,眼看时间紧迫,他压下心头悲怆,携着她的手到屋内坐下。
  “父亲,我听说您在赴往边关途中遭到歹人刺杀,失踪不明,这可是真的?”苏清妤内心担忧,眉眼间笼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郁色。
  苏邕严肃地点点头,“嗯,确有此事,若非傅相派人相救,为父只怕无命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苏清妤一惊,不觉问:“父亲接下来有何打算?”
  “傅相让为父假死,隐姓埋名,离开京城。”上面的人若是知晓他还活着,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假死,日后再做其他打算。他没想到的是傅清玄愿意冒欺君之险帮他假死逃脱。
  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四处躲藏,这种日子多辛苦可想而知,但想一想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了,苏清妤点点头,泫然欲泣,悲伤之余忽然想起一事,“父亲,我听闻科举舞弊一案另有主谋,这事也是真?”
  “是谁告诉你的?”苏邕皱紧眉头,而后郑重其事:“你一女儿家不该妄议朝堂官府之事,以后断不可与任何人说这些事,听见没有?”
  “可是……”苏清妤顿住,见自己的父亲神情严峻,就没往下说,闷声闷气道:“妤儿知道了。”
  “为父去后,你照顾好自己……”苏邕叹了口气,满脸懊恼悔恨,他握拳捶膝,“都怪为父一念之差,害苦了你们。”
  苏清妤眼睛又是一红,正要说点宽慰的话,却听苏邕道:“妤儿,傅相为人光风霁月,既是贤相,亦是为父的救命恩人,你切不可对他心怀怨愤,与他为恶。”
  其实苏邕至今为止都看不透傅清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性子太过于刚烈,到时候得罪了傅清玄,吃苦头的是她自己。
  他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与傅清玄有点什么,他也不好过问,问了也无用,只会伤自己女儿的颜面。
  苏清妤对自己父亲的话不以为然,他根本不知晓傅清玄的真实面目,只是被他春风朗月的外表蒙骗了。
  ***
  苏邕走后,苏清妤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低低抽泣,连脚步声响起,她也未曾察觉。
  直到一道低柔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见过你父亲了?”
  苏清妤惊愕抬眸,看到傅清玄,慌忙擦去眼泪,点点头,随后对他露出一感激的微笑,“多谢傅大人救了妾身的父亲。”
  傅清玄笑而不语,行至离她不远处的竹榻上落座,那张榻很是宽敞,三面有屏,榻上铺着蒲席,有靠墩和矮几。
  榻旁边有一香几,炉上香烟袅袅,后面是一扇纱窗,窗外树影婆娑。
  屋内静悄悄的,一灯如豆,到了此际,苏清妤忘了悲伤情绪,开始感到有些难为情。
  耳边响起轻微的翻书声,她微微抬眼看过去,他拿了榻上的一本书籍,随意翻看,月色自窗外透射进来,使他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清冷的光芒,有种不染凡尘的疏离感。
  这时,他稍抬了下眼,恰与苏清妤偷看他的目光对上,她心一虚,慌忙垂下视线。
  他没有和她说话,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耳边翻书声又起,她悄然又溜去一眼,这次目光只敢落在那一截儿笼在宽袖中执着书籍的手上。
  他的手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修长玉白,干干净净的。
  苏清妤呆呆看了会儿,心中开始忐忑,他们两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到天亮吧,她内心倒是乐意,可傅清玄估计会恼她不识抬举吧。
  他救了她父亲,还帮她父亲假死逃亡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她也应当心怀感激,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起身走了过去,在竹榻一角小心翼翼地坐下。
  “大人。”她轻唤一声,虽然唇边挂着微笑,但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副哀戚的模样。
  “嗯?”傅清玄头也不抬地应声。
  他敷衍的回应让苏清妤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作为闺秀的矜持又悄悄冒出头,她终究做不出来那等媚人侍人的轻浮之举,也不知要说什么话缓解这尴尬窘迫的氛围,于是沉默不语。
  窗子敞开着,月亮挂在树梢头,露出一觉,仿佛在偷看着她们二人,苏清妤心中像是打着鼓似的咚咚响着,莫名有些不自在,“风有些凉,妾身把窗子关了。”
  傅清玄放下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匆忙起身,慢悠悠地关窗,缓缓踱步回到榻上一坐,低着粉颈,又不说话了。
  “陆夫人要一直这么坐着么?”傅清玄将书阖上,背往身后靠墩一靠,一手轻轻抵着额角,含笑问。
  苏清妤面颊渐渐泛起一团红晕,此刻坐立不是,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脑子里不停地说服自己放下身段,片刻之后,她豁出去一般,小声地试探性地问:“大人可要妾身伺候您歇息?”
  刚说完,她便羞耻得面红耳赤,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啊。”他回,可却一动不动。
  苏清妤看着他一副不打算起身的模样,心中一惊,难不成要在这里?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珠帘内的那张楠木床,等她收回视线,蓦然对上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
  苏清妤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然而傅清玄却突然间朝着倾身,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扯向他,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彼此的呼吸交错混乱,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紧张莫名。
  他在咫尺之距,目光暗沉地注视着着她。苏清妤只觉得有股铺天盖地般的压力冲向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目,不敢呼吸。
  “大人,能不能熄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推开他,最终她只是垂着双手,瑟瑟发抖地拽着自己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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