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哦,”慕容雪了然,不由道,“在阴间也有如此悲伤之事吗?”
  范无救催促道:“快走吧,问那许多作甚,都做了鬼了还不安分!”
  慕容雪道:“我不急着投胎。”
  谢必安道:“不着急,如今已是阴间地界,我们也算按时回来了。”
  慕容雪愤愤道:“就是!如今我虽做了鬼了,可也还是个新鬼,有许多需要适应,你如此催促我,若我有个闪失,丢了一魂二魄什么的,阎君面前你就好交代么?”
  范无救白了她一眼,不吭声了。慕容雪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因她觉得这黑面神居然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面,着实可爱。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上了望乡台,赫然就看到了她阳世的母亲。年迈的母亲两鬓斑白,身着黄袍,坐在案前日理万机。偶尔倦了,用手捏捏额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望着她一般,望得那样惊心动魄。慕容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好似对着她呢喃了一声,“容儿啊……”那一瞬间,许多往事倏忽涌上心头,慕容雪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啊!母亲!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能见上您一面……我还是没能见上您一面啊……
  范无救看着她哭,无动于衷。谢必安叹了口气,劝她道,“你本不该早死,只是杀孽太重,幸而你后来做了些善事,抵了一部分罪孽。你母亲,身为人间帝王,自有帝星护佑,不碍事的。你尽管放心吧。”
  慕容雪听说,抬起一双泪眼看着他,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哽咽着问:“真的吗?”
  谢必安点了点头,“真。”
  慕容雪擦干了眼泪,继续走,一路走一路回顾着她刀光剑影的一生。从十四岁开始杀人,近十年间,不知惨死在她手下的有多少。她已经杀得麻木了。她的剑越练越快,如果不得不杀,她想至少让他们死得不那么痛苦。然而当她回顾这一切的时候,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她杀的人堆起来,也有一座山那么高了。
  而其中,她想起来了,她带人灭了满门的一家——伍家。伍家的伍三思,因极力反对母亲登位,并暗中集结势力意图造反,被母亲下令诛了九族。受牵连者甚多,前前后后杀了几百人,几乎血流成河。她眼睛一扫那些影像,就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伍尚歌。
  仿佛一切刹那明了,慕容雪释然地笑了,“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必安道:“你明白就好。”
  慕容雪轻轻地问:“我是怎么死的?”
  谢必安道:“诛心而死。”
  慕容雪呵了一声,道:“很好。”
  慕容雪想了想,又道:“为何这上面看不到赤皇?”
  谢必安问:“赤皇是哪个?”
  慕容雪道:“一条修炼了两百年的小蛇。”
  谢必安道:“我们只管人间之事,迎来送往都是人的魂魄,那小蛇既已修炼,想必是妖魔之物,不归阴间管。你自是看它不见。”
  慕容雪了然,不再问。下了望乡台,顿时把一生之事都扔在了身后。再无遗憾。慕容雪自知罪孽深重,此去恐怕有去无回。
  行至恶狗岭,听得恶犬相吠,一片惨叫之声。慕容雪放眼望去,不寒而栗。无数恶犬冲向路过的魂魄,争相啃噬撕咬着,咬得那魂魄支离破碎,再无完肤。那些阴兵只是在旁看着,也不管。慕容雪这边有几条恶犬跃跃欲试,但见黑白使者在旁,并未敢造次,只在旁呲着牙,咧着嘴,一副随时攻上来的样子。慕容雪心惊胆战,未曾想连死了还如此遭受折磨!一想到它们会将自己撕碎,慕容雪顿时挨谢必安更近了些。
  谢必安道:“那些被撕咬的魂魄都是生前宰杀太多的人,故而死后魂魄被恶犬折磨。你杀人太多,血腥味重,它们也盯上了你。若你今日独自过这恶狗岭,恐怕也交代在这了。”
  慕容雪道:“我好歹是人间的公主,我父母均是人间帝王,你们,你们不能如此对我!”
  范无救哼笑一声,道:“人间帝王又如何,死了还不是一样要过这鬼门关!”
  慕容雪道:“我,我前世还是神,子神!你们听说过没?远古三神——父神母神子神,我就是三神之一的子神!就算死,我也要死得体面!死得风光!你们,你们……”
  范无救道:“你还有空在这啰嗦!有这空还不赶紧过去,难道还要我们抬你么?”
  范无救说完也不理她,走了。慕容雪看谢必安也要走,赶紧跟上。那些恶犬流着涎水一路跟着他们,似乎就等着慕容雪落单。
  第184章 雪飘大海
  慕容雪魂魄被黑白使者带走第五日,黄四娘到慕容雪房中瞧了一眼,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黄四娘回来将所看到的告诉了伍尚歌,伍尚歌看着窗外无尽的黑暗,沉默不语,为什么……报了仇,却感觉不到一丝痛快呢?
  伍尚歌不由回想起慕容雪生前的一切,她的音容相貌依稀在眼前,自己生辰那天大家还有说有笑,一下子却人事变迁,令人心生感慨。然而,后悔么?悲伤么?遗憾么?难过么?不,伍尚歌感觉到的只有麻木。够了!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呼喊。她受够了这一切!让所有仇恨伴随着她的消亡而消失吧!
  慕容雪在船上一向独来独往,不曾有非常亲密的朋友,所以即使她消失几日,刚开始并不曾有人发觉。然而日久,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因为慕容雪喜欢到船头看风景,吹海风,虽然最近天冷了,也下了雪,但是却是许久不见她了!
  人再怎么样,也还是会出来透口气,不会一直在屋里闷着。所以大家怀疑慕容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这日陈公子出来看雪,大海被冰封,船已经停了。陈公子看着漫天雪花,一时诗兴大发,吟了两句,觉得不错。环顾左右,竟无人分享,不由叹了口气。这时两个水手过来打断了他,“陈公子,看雪呢。”
  陈公子对他们点了点头,“是啊,好大雪。”
  水手甲吱唔道:“那个陈公子……”
  “嗯?”陈公子看着他,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水手甲鼓起勇气道:“陈公子,这话本不该我们多嘴,不过我们实在有些担心。”
  陈公子问:“担心什么?”
  “就是那位慕容姑娘,”另一个水手乙道,“我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平时她喜欢出来看个天什么的,近日都不见,莫不是生病了?”
  “不会吧?多久了?”陈公子问。
  “有好几天了,具体也没算。”水手甲道。
  “她不是还是那什么公主吗,后面还跟着那几只军船看着呢,若是这公主在我们船上有什么闪失,我们大家可吃罪不起啊。”水手乙不无担忧地道。
  经这一提醒,陈公子也觉事情有些严重。即使他也好几天没见着她,不过都属正常,但这些水手日日值班的,连他们也不见,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陈公子道:“那,我们一同前去看看吧。”
  两个水手互看了一眼,有些不安地道:“公主金枝玉叶,我们,我们……”
  陈公子道:“我们就在门口询问,不进去。”
  两个水手听说,勉强同意了。
  三人一起到了慕容雪房间,陈公子轻轻敲了敲门,叫道:“慕容姑娘,在吗?”
  叫完,三人侧耳倾听着,屋里没声。陈公子不由又敲了敲,提高了音量,“慕容姑娘,你在里面吗?”屋里还是没声。
  陈公子不得已又提高了音量,这回几乎是喊的了,“慕容姑娘,你在里面吗?”
  屋里依旧没声,事情有些蹊跷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公子大冷天的竟然觉得有点热。
  “慕容姑娘,在吗?应一下。”陈公子喊着。
  水手甲道:“会不会不在?”
  水手乙道:“今天也没人见着她啊,要不进去看看吧。感觉不妙啊!”
  陈公子道:“把门撞开吧。”说着又向里面告罪,“慕容姑娘,得罪了。”
  陈公子让开到一边,两水手把门撞开,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屋里开着窗,凉嗖嗖的,一股冷风吹来,吹得三人缩了缩脖子。借着暗淡的光,只见一个人影趴在桌子上,头还枕着书,似乎看书看睡着了。
  “慕容姑娘?”陈公子喊了一声,向人影走去。两个水手在后面亦步亦趋。
  “慕容姑娘,你睡着了吗?”陈公子又喊了一声。
  桌子上的人影一动不动,陈公子走过去,两个水手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
  陈公子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慕容雪的肩头,唤着,“慕容姑娘醒醒。”虽然只是轻碰了一下,但触手寒冰一样扎人。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了陈公子的心头,“慕容姑娘!”他不由伸出双手摇了她一下,霎时间,慕容雪身子侧向一边,滚落在地,这一幕吓坏了现场的三人。有一瞬间,他们一动不动。现场定格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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