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但时间过短,有鱼尚未看清,它们便破了个干净。
“怎么,”秋旻随手抹过脸颊的伤口,放在嘴里抿了一下,笑着问,“你不跟我走么?”
“鱼——仔——”
有鱼应声回头,见方恕生被穗穗拉着后领以防激动之下提前掉下去。
他奋力招手,边在喊着:“有鱼!!回来!!”
穗穗跟着他喊:“回来!他要带你渡桥!快回来!”
有鱼皱了皱眉。
这湖面像是蜃影,边缘与那两人所处山崖并不相接,呈齿痕状起伏不定,还一闪一闪的。
他没回话,又把脑袋转回去,视线越过秋旻看向另一岸。
崖边站着排什么东西,身上花花绿绿的,他抬头,见那山林间还掩着房屋,看建筑特征并不是近代的。
“你又不跟我走么?”秋旻没得到答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再次开口询问。
有鱼视线落回他身上,惊诧自己居然没生气也没害怕,只是有些复杂地问:“原因?”
秋旻没说话,只向他伸出手,袖里腕钏轻响。
有鱼后知后觉,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发冷,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半步。
雀鸣与梵音戛然而止,万里林涛停驻,千顷湖波静默,泛着金光的绮丽天色一下坠成了冰冷的青。
对岸花朵枯萎,植被打蜷,有鱼甚至嗅到了草木灰的味道。
秋旻面色发狠,提步要来抓他。
有鱼退步间掏出袖珍枪,瞄也没瞄,抬手便开。
第一枪打偏了,擦着对方耳骨落进湖里。
有鱼听见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那一处湖水渐次沸腾,泉眼似的,涌出许多银色的小鱼。
它们的鳞片在光线下泛出些青蓝色,上面隐约落着字刻,和锞子上的字样相似。
现下正争先恐后,朝两人游来,准确来说,是朝有鱼游来。
秋旻半点没躲这一枪,但步子停了,目光骤然变化,很阴沉地看着他。
“有鱼!”穗穗提声喝道,“对岸有东西过来了!数量很多!”
有鱼也看见了,咬牙又打了一枪。
这次子弹不偏不倚,利落洞穿了秋旻的喉咙。
他喉结上的伤口还没好,这次更大范围地豁开,却没有血液飙出,那层皮肉沿着弹孔迅速化开。
四周景致不稳闪动,秋旻面容不清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一副烧毁泰半的工笔美人图,暮气沉沉,只有眼尾红痣艳丽至极。
有鱼不再管他,扭身往回跑。
他见着穗穗朝着他的方向震惊得失声,而方恕生抬手捂住了嘴巴。
他们看见了,在有鱼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半空中所有的东西,虽然它们在极速消失——
有鱼身后的色彩全数灰败下去,连带着秋旻本身,像被裹了一层斑驳的灰霭。
那些紧追不舍的鱼潮刹那凝固,鱼群逐渐骨化,掉落……
不但如此,光芒跟着他的脚步缓慢褪去,层叠白骨在他脚下蔓延显现,细碎的,繁复的,华美的,像粼粼的粗雪,像累摞晶盐,像巨型异生生物的骸骨。
它们正一点一点自动搭建,沥下水珠,逐步显露全貌。
那是一座桥。
一座骨头搭成的桥。
横跨两侧山崖,其间骨块不知凡几,嵌搭结构精巧,整体雄伟而壮丽,带着一种洗刷神智的妖异美感。
细看之下毛骨悚然,但让人移不开眼睛,经风一过,还能发出类似管乐的空灵声音。
湖水全数沸腾,穗穗抬手挥开的刀光贴着滚油般的水面唰然越过有鱼,引线似的,于他身后身侧刺啦点燃,阻断了骨桥间源源不断爬来的怪物们。
水面之上,是熊熊火势和扭曲尖叫着的异端,水面之下,是疯长后又蜷烧灰化的藤蔓。
秋旻——那具半挂皮的美人骷髅就站在桥中央靠后的位置,面无表情,淡声说着:“有鱼,事不过三,下不为例。”
话落,那副皮囊连带着衣物迅速烧尽,于眼尾红痣收缩蓬飞出几颗火星。
而后骨架散落,有几截骨头往前滚,停到了有鱼脚边。
有鱼已经跑不动了,那骨头桥跟纸糊的似的,居然烧得飞快。
他被火势波及,呛咳间踉跄跪地,手掌按到了一段脊骨。
那断面像是被暴力扭折的,而在倒影里,骨缝还挤着排被烧焦的花骨朵。
“鱼仔!”方恕生慌张大喊。
但有鱼没法回应了,他脑子发沉,可浑身的骨骼却在发痛,恍惚之下,居然看见自己各处关节里有浅淡的青光。
情况出乎所有人意外,穗穗挥刀砍掉一只突然冒出来的红衣怪,问:“这里要塌了,你自己跳还是让我砍一刀?”
方恕生哭丧着脸:“你该砍就砍嘛,我能理解的,但是别预告嘛。”
穗穗:“……”
*
与此同时,12区影视城。
江诵在这里兜完两圈,着重探查了报告里存在异常能量波动的位置,什么都没找到。
他叹口气,拨号时路过某个剧组临时搭就的灵棚,电话那头嘟嘟嘟,他转眼瞧见道具用的黑棺材似乎开始褪色。
江诵:“……”
江诵:“??”
褪了一半,那部分显出一种水晶的质地,在电筒光线下纹路生亮,显得有些离奇。
“喂?”乐知年接通电话,“老大我在图书馆呢。”
江诵盯着那半拉棺材,轻声问:“你在图书馆干嘛?”
乐知年咬牙切齿地微笑,告状告得得心应手:“宋组不会开车,把我临时征用了,她居然说我闲着也是闲着,守在联会屁用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江诵举枪,边轻手轻脚靠近棺材,“挂了。”
那头的乐知年:“啊……啊?”
江诵摁断电话时,眼神从那口棺材上错开了一秒,再抬眼却发现那东西恢复了原样。
就像是他精神紧绷下,在光线里晃眼看错了。
他啧声上前,绕着棺材走过一圈,单手推开了棺盖。
道具棺,不算重,那里面塞着剧组不重要的道具。
他探身随意翻了翻,什么异常都没有。
*
与此同时,2区分会,11层休憩室。
实时监控屏响起警报,守班的后勤正打瞌睡,被这动静惊醒,匆忙转进门里一看。
所有人都出现了转醒迹象,他按下部门铃,其他守班人员正往这里赶来。
重点观察的有鱼弹坐起来,骨骼一痛又摔回去,抱着双臂,脸色发白地嚷疼,间或呢喃:“我的猫……”
后勤忙不迭上前说:“喂了,已经喂了,放轻松。”
重点保护的方恕生从床上摔了下去,点滴针头脱落,他捂着针孔哇哇大叫,少顷又趴在地上干呕,念叨着:“我再也不想体验蹦极了……”
后勤焦头烂额,回身安慰着:“好好好,你也先放松。”
*
与此同时,2区图书馆。
宋皎把狌狌拷好丢回车后座,回头问那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没事吧?”
他们组队长——也就是那个跟着狌狌跑了,又跑回来的外勤——陈延桥在阴影里垂着头说:“没事,被挠了道口子。”
宋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嘴,心道既然就挠了道口子装什么装,真是没用,一只白耳狨猴要出动多少人抓多少次,老娘美容觉都吹了,还被江诵那小子嘲讽,真是够了!
面上保持着同事间的友好,很是体贴地说:“那你回车里休息吧,辛苦了陈哥,我去处理那些蛾子。”
图书馆大厅里,扑棱蛾子还在眨眼睛。
百米之外,被上司莫名其妙拨通又挂断电话的乐知年很疑惑,腹诽:那他打电话来干什么,确认我安全与否吗?
他还没想出什么名堂,就听车里那只被拷住的狌狌嚎得梨花带雨:“医学都认定了的疾病啦哇!都有明确诱因啦哇!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啦哇!我就随随便便吃一点啦哇!怎么就吸成了抑郁焦虑乱七八糟的精神病啦哇!你们是不是冲业绩要拿我顶罪啦哇!”
乐知年被她啦哇啦哇哭得耳朵疼,脑袋疼,外加心脏疼,困意全没了。
他靠在门边,刚想以人道主义精神回头给予适当安慰,就听脑袋顶,半空间,有什么东西呼啦砸了下来。
嗯?那只叫宋皎的兔子被蛾子恶心得掉墙了?
他心里想着,按着眼镜拧身潇洒一躲——
很遗憾,脚滑了没躲掉。
车后盖被殃及,顿时警报器震天响,吓得狌狌一口啦哇没哇出来,闷回嗓子眼,开始打嗝。
乐知年眼镜歪了,胸口闷得想咳嗽,不忘贫嘴:“天上掉下个……”
来人立刀插过他耳边,带下来点油皮,扎进泥地里。
乐知年听见唐横的嗡鸣声,垂眼见过她装束,打了个哈哈,艰难改口:“女侠,你是时空旅行者吗,是从哪朝哪代穿过来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