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诵把手机推回给他:“你把位置转我,我摇个庾穗先。”
  有鱼闻言有些犹豫,毕竟庾穗跟邰秋旻打过照面,纵然当时没有透露过后者名字,但脸总归记得,又不是人人都像方恕生,不太记得梦里事。
  正巧电视里在放空境转场,无台词无bgm,方恕生听到这一句,随意搭话道:“外面不留个成员照应吗?以乐知年的武力,会不会不太靠谱。”
  “他……应该也能凑合,好歹每年考核呢。”江诵想了想,拍板道,“算了,就我俩吧,骨灰房而已嘛。”他冲有鱼眨过眼睛,笑了笑,脸却是朝向方恕生的,隐有暗示,“正好磨合一下,就当第一次出外勤了,欢迎我们组第……五位成员。”
  方恕生见状举了举面碗,权当捧场,没有半点听出未竟之言的意思,眼睛都没从剧情画面上挪开。
  看得江诵失笑。
  有鱼正给邰秋旻递眼色,指望他晚点找机会偷摸过来,充当不怎么靠谱的异现象讲解,必要时搭把手。
  结果那厮经过一番复杂的心理斗争,决定品尝猫粮,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那猫凑首颇为嫌弃地咬过一颗,发现那玩意儿脆脆的,还挺适口,遂眯眼抖了抖胡须。
  有鱼:“……”
  十多分钟后,江诵给组里人知会完,临出门时瞟过两只猫咪的饭盆,随口道:“今天猫猫胃口都不怎么好呀,还有海苔,怎么感觉和上次见着有些不同呢,散养猫咪都这脾性吗?”
  深知不同之道的方恕生给露露开完罐头,摆手催他:“快走吧,尾巴毛都被绞了,再说它要挠你了。”
  江诵:“……”
  两分钟后,缩地术白光消失,方恕生转头见着海苔,兴奋劲和昏沉劲一没,捧着正涮水的铝盒诚惶诚恐:“那个……我还是叫你海苔吗?或者苔苔,苔大人,还是苔……哥?”
  邰秋旻呸掉嘴里的猫粮,闻着罐头香气,陷入短暂沉思——
  藤蔓化形他会,猫化人形怎么变来着,要先拖着一袋子衣服去卫生间么?
  另一边,江诵已然带着有鱼跨出了法阵。
  楼道灯是歪的,那光昏昏沉沉,正好打在墙面对联上方,烘出团远不算喜庆的氛围来。
  “这对联,”江诵在门口的地毯上碾过鞋底,单手叉腰,抬指点过其余三户人家,有些意外,“他当时这么贴,你们都没反应吗?没有抗议啊闹过啥的?”
  有鱼淡声道:“风水上的事又不好说,可能想的都是——他这么贴总有他的道理吧。”
  “……”江诵表示不敢苟同,结合跳槽前的老本行,叹口气说,“这贴法是送鬼魂的,它们往往五感缺失,不怎么认路。这么贴,是想让它们找不到正门进屋。嘶,看样子,这家人撞邪严重,或者于心有愧啊。”
  有鱼对隔壁那户抬过下巴:“那家人好像一直没见过,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住,要不顺带也查一下?”
  江诵略略点过头,边弯腰撬锁边问着:“按理来说,带着宠物的人很少在住处遇见这些东西,开头根本就住不下来,猫狗会闹的。至于你家海苔,嘶,原先住这儿的时候,它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而且这附近很太平,没有听说出过命案,或者哪家死过人什么的。”有鱼腹诽——那厮就是从罅隙爬出来的不明异端,指不定当猫的蒙昧期就对这里气场很亲切呢。
  “这里磁场不太对,你小心点。”江诵分给他手套鞋套,边提醒道。
  那门框装得有些矮,有鱼套完手脚后扶着框架,低头进门时咂摸出什么不对来,遂问:“这世间,只有一处罅隙么?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
  江诵拧亮随身手电,往屋里一照——
  这构造跟有鱼家差不多,是镜面的,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加卧室,右手边是厨房。
  屋子里浮着层细尘,蒙着家具的薄布都还好好盖着,看起来久未住人,散着股很淡的霉味。
  江诵抬指横挡着鼻孔,瓮声瓮气地说:“不是,罅隙一词是个概称,准确来说……唉,其实没法准确来说,它就没有个完整的定义。”
  有鱼冷着张脸,喉咙里滚出声哦。
  “真的,这次没框你。”江诵先去厨房转了一圈,灶具很新,但有开火的痕迹,碗筷不多,只有凑出三副,“那东西也不清楚是位面,还是下过结界的空间,发展期几年到几十年不等。”
  “那东西能完全封掉么?”有鱼在客厅茶几柜里发现一张合照。
  该是秦珍树和丁峰元订婚时的照片,双方父母都在,小情侣很是登对,眼睛亮晶晶的,对着镜头笑得很幸福。
  “不能。”江诵回答,“所以上面不怎么重视,认为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天灾,没办法以外力防范或控制,否则要遭天谴。”
  有鱼刚想回什么,瞥见窗外有树叶在动,遂走过去把窗推开条缝。
  叶面上停着的蝴蝶适时飞进来,停在他耳廓,步行足踩着那枚耳骨夹。
  “邰秋旻?”有鱼以气声问。
  蝴蝶没动静,正试图充当挂耳标本。
  “对了,你是怎么突然想通,又打算加入联会了?”
  有鱼关好窗户,走回茶几边,弯腰把那合照放回抽屉里扣好,边随口道:“不加入也会被监视,加上最近几年工作实在不好找,我院就业率跌至新低,我可不想一直演尸体。”
  “谁在监视你?”江诵自厨房探出个脑袋,“噢——你说陈延桥啊,他那家伙疑心病重,估计把你当潜在嫌疑人了。”他想了一阵,目光暂变,不怎么友好地打量过有鱼,提笑补充着,“不过你的确挺可疑的,要不是庾穗做过担保说你没问题,我都打算深查你了。”
  “穗穗?”有鱼有些惊讶,“她给我做了担保?”
  “是啊,就在你记忆消不掉,又因为医院再次被牵扯进来后。她似乎挺信任你的,”江诵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在俯身扇闻水槽,“你俩以前认识?”
  有鱼回想着和庾穗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谨慎说:“认识不久,勉强算是同事,不熟。”
  “可能她有其他观气方式,”江诵耸耸肩,“总之她很厉害的,联会里的家伙要不是怕被揍,该是得尊她一声姑奶奶。”
  有鱼:“……”
  一时不知道以后该以什么姿态面对她。
  “不过说真的,到底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江诵开了个玩笑,“不过我们真能治面瘫,比喝中药有效果。”
  有鱼没接茬,只说:“人不都是这样么,往往睡上一觉,就莫名其妙想开了。想法突然改变,像是卸下什么,又像是多出什么。”
  他检查着每只花瓶,试图找到邰秋旻的枝蔓,偶一回头,发现窗台上居然养着几棵微型碗莲。
  品种各异,都生得挺好,花居然还没败完,水位也很健康,该是有人常常来照顾。
  有些奇怪。
  “有时候睡醒一睁眼,甚至要反应一会,才能想起来自己是谁,现下在哪儿,睡前在干什么。”
  江诵唔过一声。
  “江队长,你觉得,怎样分辨自我意识和非自我意识?”有鱼弯腰拨过花梗,压低声音唤,“邰秋旻?”
  花梗也没动静,他一松手,那梗就开始摇来摇去荡涟漪。
  “你这个问题蛮哲学啊。”江诵查完厨房又转去厕所,试图暴力拆花洒,“不过干我们这行的不兴研究哲学,那玩意儿研究多了容易疯。”
  有鱼盯着涟漪,看水中倒影碎成块,说:“人们喜欢把正向的看作进取,把负向的看作堕落,可正负全凭嘴辩,这世间根本没有定数,或许,虬结的枝桠才是正常的。”
  江诵不敢苟同,顿过几秒,恍然道:“你是不是和方恕生待久了,被他传染了点愤青思想,年轻人,看待问题不能这么消极。”
  “也是,”有鱼说,“钝感力和消息封锁或许是一种保护,一些东西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容易抑郁,严重的可能想不开,这个烂透了的世界。”
  “不是,”江诵有些无语,“话也不能这么说,太极端了,你想啊——”
  有鱼终于知道那隐约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今天的江某格外正能量,见缝插针地贩卖鸡汤。
  他回身捂着额头说:“江队,你按联会里的态度待我就好,我不会在太太面前瞎嘀咕的。”
  江诵:“……”
  卧室被堵住了,门上又加了钢条,估计是物业新缠的。
  有鱼弄了几下弄不开,只好等江诵查完厕所再过来。
  他侧头观察墙面,突然肩背一凛,周身蹿过轻微的灼烧感,片刻抬手捂住心口,沉声说:“不过话说回来,左右封不了罅隙,又何苦费时费力查呢,万物自有定数,不过天命使然。”
  江诵猛地转头,似乎是被他的荒唐之言震惊到了,半晌没动,也没说话。
  有鱼借势背过身体,掩住眼神,在心里敲人,字词蹦得飞快:【是不是你?这又是什么?不要借我的嘴巴胡说八道,你是不是猫粮吃多了失了智,对人世失望和质疑政治机器是两码事,你想从预备组员搞成预备反人类反社会危险分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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