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有鱼很平静地看着对方身边那堆东西。
  或许是几秒,或许是几分钟。
  雨声淹没了他们,像往烧干的杂烩大锅里添水。
  咕噜咕噜咕噜,到线了,开灶点火,温度缓缓升高,邰秋旻不适地抓握了一下左手。
  而后就见对方抬眼说:“虽然我爱看18禁电视剧,但是很显然,我并没有处理尸体的实操经验,更何况是这种碎的。”
  邰秋旻:“……”
  他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我在征询处理意见,邰秋旻,”有鱼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冷静到近乎冷漠,“他们有良好的人际关系,不管是邻里,还是小区内,亦或在附近社交圈。”
  “……”邰秋旻又静静看了他好几分钟,分外古怪地确认道,“他们?”
  有鱼往客厅偏了下头:“你要试试那个女人么?”
  “她是你养母,”邰秋旻一时分不清这个屋子里到底谁才是异端,“而你的养父被我弄碎了,就在刚才。”
  “我知道,”有鱼说,“我只是不能走,不是瞎也不是傻。”
  邰秋旻涩声问:“你为什么……”
  “自从猫不是猫,人不是人,邻居不是邻居之后,现在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很快接受,包括但不限于一切早有预谋,我的养父母其实也不是人之类的。”有鱼说,“所以,趁她还没醒,你怎么弄碎这东西的,就试试能不能同样弄碎她。”
  邰秋旻低声问:“你不需要问她什么东西么?”
  有鱼摇头:“有些话混淆视听,问了添堵。”
  邰秋旻还是没动,半晌道:“你……”
  “你不是希望我始终选择你么?”有鱼挑明道,“为什么现在不开心?”
  “不,等等,”邰秋旻捂着脸,往后靠在了灶台边缘,“我脑子很乱,我是怀疑过他们有问题……但是,我刚才只是……碰……”
  有鱼轻轻打断他:“我的尾巴开始疼了。”
  邰秋旻只好沉默着把他推回客厅,先用藤蔓把可疑对象绑起来,再拿药清理,碰尾巴前甚至有些隐晦的不安,直到对方一把攥住他的手,强硬放上去。
  但手是不稳的,指甲挑了好几次,都从鳞片上滑了过去。
  有鱼忍不住动动尾巴:“邰秋旻。”
  邰秋旻故作轻松地说:“你再拿尾巴扇我一次,我就……”
  有鱼无畏道:“你就什么?”
  “……没什么,”邰秋旻说,“有事说事,别光叫名字。”
  有鱼凝视着他的脸,学着他说:“没什么。”
  邰秋旻一哂。
  滴答滴答滴答,有鱼再次唤道:“邰秋旻。”
  邰秋旻头也不抬:“你再乱叫一次,我就……”
  这次没被打断,但自行卡住了。
  有鱼被他惹得不合时宜地想笑,但嘴角提不起来,只好又唤:“邰秋旻。”
  邰秋旻无奈地抬起头:“你到底要干嘛哦。”
  有鱼伸手,在他嘴角比了个v:“你在担心什么?”
  邰秋旻说:“我没有。”
  “那就是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么?”
  “我不记得了!我只是碰到了他,就在递菜的时候!”
  有鱼把他的脸捧起来,俯身凑首,抵上对方额头,轻声说:“没事的。”
  世界开始乱套了。
  他在纷乱的雨声里心想。
  但很奇怪,他居然有种无比混乱但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由痛快又清晰地肯定——
  不管是铡刀还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总算落下,这操蛋世界终于,又开始乱套了。
  而他们处在尚未完全形成的漩涡中心,还没吃晚饭,仅此而已。
  “我有些饿了。”有鱼说。
  第91章 要死
  他们平淡而正常地解决了晚饭,如同每一个独处的夜晚。
  没有反胃或者不适。
  可见在罅隙里把血乎刺啦看习惯后,现下对限制级画面接受十分良好。
  顶灯暖黄,电视机音量适中,雨仍在下,白噪音里显得这里很满,如果忽略已然漫出厨房的血洼,甚至称得上温馨。
  “你能让他们无痕消失么?”半晌,有鱼停筷问。
  “可以,”邰秋旻已然恢复了异端该有的素养,冷静表示,“但你没有办法直接干预相关人员的记忆,所以这是下下策。”
  让一个社会关系单薄的人无声无息消失很容易,反之很棘手。
  如若没有精神干预能力,那么,他们或许需要一位异端充当替罪羊。
  当然,出于安全考虑,最好是虚构的异端。
  有鱼有些心烦,捋尾巴时接到了方恕生的语音——
  “鱼仔,我和郑组昨晚实施了照胸计划,发现乐年年心里有个人!”
  有鱼:“……”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他捏着鼻梁,干巴巴地说,“所以我们要提前准备便宜同事的丧葬礼么?”
  邰秋旻随口附和:“金纸白烛,车马花房,加上元宝。”
  “你怎么这么熟练?”有鱼说。
  邰秋旻微微一笑:“我以前开过丧葬店哦。”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离谱,郑钱插嘴说:“哎呀哎呀,是一个人身蛇尾的剪影!小小的!轮廓有些模糊!”
  “你的意思是,他尚未凝化的心脏像是树脂,包裹着一只……”有鱼吞下了蛇精两个字,“一位疑似女娲后人?”
  太可怕了,乐家人都是大型有机宝石吗?
  方恕生低声说:“我们打算今晚避开江诵,再照一次。”
  有鱼说:“为什么要避开江诵?你们又有谁打架把江家拆了,导致客房不够么?”
  “因为他俩现在在江家墓园,挖坟。”郑钱说,“乐正瑛把所有证据分散藏在骨灰盒和墓碑里,你们听听,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邰秋旻蹲在常母身边,手里蝴蝶刀耍出亮光:“他们业余生活真丰富,中元都不避讳。”
  “注意安全,我们这边正下雨呢。”有鱼点点头表示认同,说着看向窗外,寒暄过后,挂断语音。
  黑漆漆的,那处玻璃映出他的影子,以及旁边花花绿绿的电视机屏幕。
  里头正在放晚间新闻。
  彤铭的流感似乎有些严重,目前呈现半封城状态,许进不许出,上头已经打算派医疗队支援了。
  或许暗中还有联会总部。
  封闭影响心情,心情诱发疾病,疾病造就乱象。
  最近宋皎的确在抱怨值班量突增,某个深夜,李意扬还和隔壁小女警抱头痛哭。
  于是后头见缝插针地怼了个心理健康小贴士,有白胡子专家在说——
  “……注意,类似患者眼中的一切都需要存疑,真实度或许不足1%。他们认知中的很多事情,哪怕自述是在上一秒真切经历的,哪怕能够分辨能够触摸。但是在家属眼里,患者或许只是呆在某个地方,一直没有动过……”
  “你在这里生活过么?”邰秋旻冷不丁问。
  有鱼现在不敢肯定,虽然他拥有相关记忆,只说:“我们可能需要给联会报备一下。”
  “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邰秋旻了然,“但是异端已经逃走了,只留下个壳子。”
  有鱼点头:“就像当初自行解体的明枫高层一样。”
  邰秋旻唔声。
  “在此之前,容我先找找……曾经生活的痕迹。”有鱼说着,操控轮椅,进了自己的卧房。
  “需要帮忙么?”邰秋旻遥声问。
  “你顾好你自己吧。”
  房间打理得很干净,居然有股柑橘的味道,书桌上还放着盆仙人掌球。
  有鱼反手掩住门,把耍弄蝴蝶刀的咔咔声以及新闻播报关在身后。
  他盯着那颗植物,莫名觉得有些既视感,眼也不垂地摁亮手机,翻出工作通讯录,手比脑子快地拨通了置顶电话。
  所以当对面清晰地传出沙哑男声时,他微妙地愣了一下,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一闪而过。
  “喂?你好?”对面开始不耐烦,啧了两声,索性换成了视频,见到他后叹气,“有鱼先生,你又怎么了?”
  有鱼垂头一看,有些疑惑这白狼怎么挖坟也穿着警服,就是取了肩章,边措辞说:“江队,这边有些情况……”
  数分钟后。
  江诵平静地听完,以一种令人发毛的目光穿透屏幕,沉沉盯着他,说:“有鱼,我很抱歉要再说一遍这句话,但是,你没有父母。”
  有鱼莫名奇怪道:“我是指养父母。”
  “不,你的养父母在两年前就去世了,骨语水寨遇难者名单……需要我发一份内部资料给你吗?”江诵口吻怜悯地说。
  “……”有鱼瞬间觉得雨声充当的白噪音有些刺耳了,针似的包围着他,不由眨着眼睛问,“你说什么?”
  江诵看了他一阵,有些无奈地掐了掐鼻梁,改口说:“你现在在哪里?又和他跑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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