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久不管事又没有信仰供奉的神祇自澧春湖畔醒来,没等来文鳐,等来了回礼残缺的消息,一气之下把首批觊觎此地的生灵全剐了扔海里喂鱼。
第二日
玉脉里积攒的仇怨没化干净,尽数回馈在洲内生灵身上。
海面有数百狌狌浮石,以歌声煽动发酵,持续半日。
此地众人完全离心,各怀鬼胎,伙同外族偷运了部分财物,其中包括文鳐鳞片及少数鱼骨。
而后被气昏头的神祇追上并斩杀,鲜血染至近海,轶闻彻底传开——
海中有仙洲大晏,灵气充沛,和谐富足。
大晏人可通神鬼,无病无灾,多长寿者,甚可长生,可谓乱世宝地。
但无故招致祸端降世,危在旦夕,请求驰援。
第三日
位面法则起效。
须弥境残存的气息认定有神祇屠戮无辜,降下天罚。
晏洲就此半毁,且身被诅咒,碎片随海散于各处。
剩下那小部分被这位山川之灵化真身修补存护,试图随文鳐旧骨沉于海底,失败。
食梦貘们拒绝吞噬这位非尊上的“尊上”,赶在自我意识被本能完全覆盖前全族投海自裁。
只留庾穗一个,因未被记名而免于一难,但被灼瞎了双眼。
第四日
惠及多方的讨伐行动轰轰烈烈地展开。
白狼近半战死,郑钱和方恕生随无数珍宝书简的瓜分而不知所踪,甚至有四分五裂之祸。
将将修出双腿的文鳐,从说书人口中得知这场落于战乱之外的战役,赶到晏洲时,乐正杪力竭而散,只撞见奄奄一息的庾穗和不成人形的神祇。
这场迟来多年的重逢并不顺利,至少刚被扣上大魔称号的神祇感受到气息刚好出声,文鳐就把鳞片飞了过来。
彼时大火肆虐,草植残败。
散落于地的“灯芯”发出微弱共鸣,无数法器、修术、白骨尸首搭建的古怪刑架上,他遥遥对上对方泛混的眼睛,迟疑几息,冲上前时抬手令海浪如山高拔,顷刻遮天蔽日。
“什么情况?还有帮手?!”
“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啊诸位!”
“不是说好到时再谈吗?!”
“是海溢!!”
这轮重如山岳的浪头未至杀戮,只将围剿者悉数打散。
文鳐于混乱中抢过对方,甩尾没入海中,消失不见。
第五日
被血染红的小片海滩上,神祇与瞎眼梦貘告别。
庾穗当时还很小,身量不高,脾性也比较软,凭着一股劲撑至现在几乎崩溃,没搞明白这么就突然家破人亡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皱巴巴地说:“你们……你们都不要我了吗……人间是有成年后要……要自己立家的道理……但我还没及笄呀……你们还没有给我完礼呢……”
文鳐立于一旁,心绪复杂,半明白半不明白地安慰:“貘貘乖,好姑娘,别哭,听他说。”
天罚在无声加重,祂恍惚窥见了千万种相似的未来,片刻讥诮笑过,把早已溃烂的手指放在对方鼻端:“远离这种味道,愿你自由自在。”
梦貘哭了一阵,就这样带着不清不楚的叮嘱,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岸。
从此山高路远,亲朋尽失,踽踽千年。
期间她受惑赶往晏城,以为故人得归,不过祸事重演,被数族围杀,由乐正落契。
第101章 其死
第六日
文鳐架着神祇,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深一脚浅一脚,赴往不知名的地界。
可对方的腿脚在退化,渐渐难以行走了。
“你真是大魔么?”文鳐不由挖苦,“怎么和鲛人一个德行?”
祂扫过对方下盘,扯扯嘴角:“你这算是远亲倾轧么?”
文鳐毫无诚意:“我感到万分失礼。”
“缘何要救我?”祂侧首盯着对方,“你不是跟来讨伐的么?还来得这般晚。”
文鳐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迷惘,片刻只问:“我们以前认识么?”
海浪打上脚丫,祂踢开贝类,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撇嘴:“现下算来,莫约只有收尸的交情。”
文鳐无法疗愈,这厮的伤势又很古怪,没一块好肉,几处可见……勉强算是骨头的东西。
但祂在缓慢恢复,诡异地“自主修复”。
那些新生肉脂像是无数虫子,团聚着,从伤处蠕动编结,向外落成新的肌理。
祂感到厌恶,好几次拿指爪粗暴挖掉,远远扔开。
它们砸进海里,打窝似的,吸引了好些鱼群,争抢间跃出水面,鳞片在暮色里泛出不适的红。
最后一次,那血不小心溅上文鳐面颊。
“这算自愈么?”对方蹙了下眉,随意抹过脸颊。
“显然不是。”祂却在这时停下脚步,“好了,我不能再陪你赶路了。”
文鳐顿过半息,古怪重复:“陪我,赶路?”
祂把勉强算作胳膊的部分从对方肩头撤回来,往后跳开两步,微微笑着说:“嗯哼。”
文鳐莫名感到焦躁:“前面就是聚居地,你伪装一下,我们只是出海打渔突遭风浪……”
“我以前也出来过。”祂望向赤红一片的海平线,答非所问,自顾自打断说,“最开始看不见,后来能看见,但隔了一阵又不是很能看见了。”
文鳐觉得这厮脑子进水了,说的话莫名其妙的。
“再后来……”祂回头注视着他,瞳孔有些散,抬手遮住一只眼睛,又慢慢移开,“我该回去了。”
文鳐对此等说一半藏一半的态度很是牙痒,忍了又忍没忍住,近前提祂领子:“我游得尾巴都快断了,你……要回去?”
祂歪头笑:“世人常说的落叶归根?”
文鳐面无表情抽出骨刀。
“好吧好吧,你的脾性变坏了,”祂转了转眼,挑了个对方肯定会准允的说法,“我的真身在那洲岛上,部分真身。你救我的同时也是救他们,但如果那些家伙死性不改的话,就不止自相残杀这么简单了。”
文鳐脸色一变。
第七日
他们再度踏上晏洲,但显而易见来晚了。
此地哪怕半毁也宏伟得可怕,静然矗立时极具压迫感。
白沙滩完全被血染红,泡在半指深的水里。
被血污染的河流和海洋在此交汇,溶出一片古怪的色泽。
整圈城墙被敲空了,这座洲岛失重似的一端高高翘起,如同一艘缓慢沉没的方舟。
颂塔歪斜,乌鸦倒挂,空中瀑布多数断流,剩下的山川秾秀不再,像是数截支出后又被烧过的断骨。
但那上面还有生灵。
文鳐以绝妙的目力看见了,他们伏在山壁间,看动作走势当是要挖什么东西,周边还有各种被剐了皮的家伙。
但无一例外,都是死物。
这里连鸟类的振翅声都没有,但他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吸吮音。
那些尸体胶质似的铺开,有生命般试图吞食周围的东西,碎肉组织短暂覆盖,几息后又反被吸收。
与此同时,那些半死不活的植物正朝这边涌来。
“原来这便是第三道锁。”祂垂下眼喃喃。
文鳐愕然往后退,略显惊惧地转向对方:“这些是什么?”
祂抬起恢复原状的手掌:“我只能告知,这应该是某种不可控的向性。”
生灵试图瓜分虚弱之时的神祇,反倒成为数种相侵的养料。
就像最初,祂坠入此间那样。
草植蛇群一般往这边聚集,文鳐一退再退,错身时背起对方就朝来路跑。
祂无奈:“我说了我要埋在这里。”
文鳐道:“鬼知道会恢复成什么样子!”
祂看看那只手掌,营养过头,开始异变了,现下多了根手指:“好吧,但是距离并不影响这种‘恢复’,或许你现在应该杀了我。”
文鳐沉默不语。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这身皮肉都是这样被填出来的,”祂轻快地说,“其实捅着不疼。”
“闭嘴。”文鳐冷冷道。
“停不下来,你看,第八根手指。或许我会变得越来越离奇,再次被围杀,再次被迫恢复,最后充盈此间。”
“多一根就砍一根,我带你出去,此地沉海。”
祂顿了一下:“海里也有生灵。”
文鳐忙着对付那些源源不断追上来的家伙,情绪颇坏地道:“那就造一片结界,你能不能先闭嘴,聒噪!”
祂探头,手欠去刮对方的唇腮,新奇道:“我们认识不过两日,你哭得好惨哦。”
“……这只是汗水。”
“是么,反正都咸咸的,我不是很能分清。”
文鳐皱着眉又问了一次:“我们以前认识么?”
祂掰断手指说:“不认识的,摆摆。”
而后被对方狠狠抡了出去,鳞片紧随而至,唰啦钉出一片安全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