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赢了,一口下肚。
输了,也不耍赖,自个化为青烟上天去。
秦天纵出言提醒:“垫脚,它快要立直了。”
季月槐摇摇头:“无所谓了,无论比我高还是矮,这蛇尝过人血了,留不得的。”
他往旁一撤,冲秦天纵笑笑:“看你的了。”
秦天纵颔首,不拖泥带水,反手稳稳握住长刀中段,刀身旋转三轮,其上羽纹金光明灭,随着浮动的符文轰的震压向金蛇。
“嗡——”
那金蛇顿感不妙,刚刚试图反抗,嘶嘶的张开獠牙,却在疯狂地扭动中,化为袅袅青烟,没来得及升天呢,就被滂沱的大雨给浇灭了。
季月槐赞叹:“秦司首好身手。”
金蛇是被度化了,可其肚子里的零零碎碎却留下了,散乱地推积在一块儿。
有森森白骨,有被锈蚀的不成样子的金银珠宝和武器,甚至还有两串佛珠,看来此蛇为非作歹久了,有不少过路人曾栽在了它手里。
但其中有一个盒子,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却是完完整整的被保存了下来。
季月槐心生好奇,他双手合十,说了声冒犯后,便擦干净盒子,发现其上雕刻着卍字,周身还刻上了层层叠叠的重瓣莲花。
看来是送去佛门圣地开过光的,难怪能承受住经年的腐蚀。
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里面是一枚翡翠山水玉牌,还有一封篇幅颇长的家书。
家书内容情真意切,事无巨细地讲述了数日游历的见闻,并在最后结尾附了这样一句话。
“每思及小君整日辛劳,心甚怜之,遂请此玉牌,愿其伴吾妻左右,保佑安康。”
“夫,敬上。”
光是读着这寥寥几行字,其中蕴含的珍重心意就已透过纸背,传达至阅读之人的心里。
二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只是怅然。
真是世事无常。
“蔺芙爻。”
秦天纵低低地念了一遍收信人的名字。
季月槐称赞:“真是个清丽脱俗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某宗的大家闺秀。”
“猜的不错。”
“哦?”季月槐惊讶,“这位姑娘,秦司首你认识?”
“并非旧识。”秦天纵摇头,“只是昨夜恰巧在卷宗上看见过。”
“卷宗上?”季月槐心觉不妙,连忙追问道:“难不成,她如今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非也。”
秦天纵沉吟片刻,斟酌道:“是她的长子,身体出了些许……异样。”
“何种异样?”
“堪比饕餮之口。”
“是,特别能吃的意思吗?”
这也能上卷宗?季月槐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可置信地问。
“没错。昨夜翻见此卷宗,我也甚为震惊。本计划着差手下去处理,现在看来,可以亲自去一趟。”
“那,这位蔺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瑯城。”
秦天纵回答道。
*
瑯城此地,民风疏朗开放,蔚为风雅。
城里茶楼酒肆名目繁盛,丝竹奏乐声也悠扬婉转,缭绕于街头巷尾。文人雅士日日吟诗作画,连蹒跚学步的孩童都能念两句打油诗。
且不管男女老少,皆爱梳头簪花,涂抹胭脂粉面也不算稀奇,还注重穿衣打扮,街上个个衣裳鲜妍,衣袂飘飘,繁盛和乐之景引人羡慕。
在秦天纵第三次买花给自己插戴时,季月槐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秦司首,再这样插下去,我的头顶怕是要没位置了。”
秦天纵捻着朵鹅黄的芍药花,插到了他的鬓边,罢了,规规矩矩地收手,轻声道:“最后一朵。”
季月槐拿他没办法,叹口气,扶正了头顶歪掉的木棉,继续赶路。
城主府坐落于清潭边,依山傍水,灵秀宜人。城主夫人,也就是蔺芙爻,亲自带人迎接,热情地为他们接风洗尘。
蔺夫人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岁月不败美人,仍明艳动人,精气神很足,做事说话也利索,府中上下被她打理的服服帖帖,井然有序。
俗话说,越勤快的娘,往往子孙越享福,吃不了什么苦,这句话在蔺府被很好的应证了。
蔺夫人独自抚养了三个子女,三兄妹从小被锦衣玉食的养着,请了最好的先生和武师来教导,却收效甚微。
大哥公孙寅,无意继承城主之位,一心要过闲云野鹤的潇洒日子,不爱舞刀弄剑,偏爱侍弄花花草草,偶尔还招惹莺莺燕燕,完全是个松弛散漫的闲人。
二姐公孙未,则是爱热闹的性子,朋友成群,一天到晚办宴席,如赏花会,行酒令,斗百草……什么时兴搞什么,绝不容许自个的院子有一天是冷清的。
老幺公孙酉,自幼壮志凌云,却总眼高于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膝盖磕了修养两天,染上风寒歇息半月,啥啥都想要,最后啥啥都没学会。
而此次出事的,就是老大,公孙寅。
据说此人尤其注重体态,追求清瘦嶙峋的世外高人身形,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只吃荤腥,素菜是一筷子也不碰。
若只是变得挑食,这也就罢了,可他食量已经大的吓人,一顿能吃三只鹅腿四两腌鱼五拳牛肉。
身强力壮的糙汉急头白脸的吃一顿,恐怕能吃完,但公孙寅是个弱质芊芊的竹竿身材,却顿顿拼命这么吃,着实可怕。
不过,他俩来的不巧,老大此时宿醉未醒,一时半会儿不能露面,于是蔺夫人邀请他们先行休息,明日再商议也不迟。
见时机正好,季月槐便趁分别前,将玉牌归还给了蔺夫人,并告知了来龙去脉。
“这,这是?”
蔺夫人颤声问。
她先是手止不住地抖,但很快镇定下来,慢慢展开家书,逐字逐句地读了下去,她还没哭呢,其身边的贴身侍女就已泣涕涟涟。
看完家书,她拿起玉牌,对着光细看,笑骂道:“真是个败家的,这么净透的冰种,肯定要不少银子。”
侍女呜咽道:“夫人,城主他果然不是负心汉,那些嚼舌根的都是坏心肠的……”
“莫哭莫哭,莺儿,叫人家看笑话了。”
“呜呜呜……夫人……”
蔺夫人自始至终没流一滴泪,她收好遗物,郑重地向二人鞠了一躬,语气轻松道:“我家夫君真是个命好的,提笼架鸟潇洒一辈子,家里事儿也再用不着操心,遗物进蛇肚子还能被人发现……”
“真是命好。”
她阖上眼帘,感慨道。
第25章
季月槐住在城主府的日子, 可以说是清闲自在,可也有点清闲过头了。
第一天,公孙寅腹痛不已, 上吐下泻, 不便见客。
第二天,公孙寅染了风寒, 头痛欲裂,不便见客。
第三天,公孙寅肝郁化火,口舌生疮,不便见客。
足足等到第四日, 这位孱弱多病的大少爷才终于能露面。全府上下, 包括膳房的烧火工, 都凑到了饭厅门口看热闹。
饭菜香味儿很勾人,没进门就能闻到,季月槐闻着都偷偷咽口水。
只见方正的黄花梨饭桌上, 摆的满满当当,黄焖鱼翅东坡肉盐水鹅佛跳墙, 还摆了几碟子清口的酱瓜干丝解腻,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知从何下筷子好。
公孙寅颤颤巍巍地拾起筷子,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秦天纵抱臂靠柱, 挑眉不语。
青菜入口, 他又扒拉了小口米饭,然后认认真真地咀嚼起来,起码得有二十下。
面纱下,季月槐的嘴张了张, 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老话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说不定公孙寅虽然速度慢,但若是一口气能吃上两个时辰呢?
这么安慰着自己,只见他又动筷了。
这次要吃什么?众人皆满怀期许地伸长脖子看。
公孙寅夹起了一只肥嫩多汁的鹅腿,嘴巴大张,狠狠地扯下——一小口。
这是整哪一出?饶是季月槐这般耐得住性子的,也快沉不住气了。
他悄悄瞥了蔺夫人一眼,只见她揪着手帕,又心疼又期待地看着自家长子,不知是嫌他吃的不够多,还是盼他早些回复正常。
一炷香的时间,公孙寅将饭桌上所有的菜色都尝了个遍后,心满意足地撂下了筷子,给自己斟了杯清酒,咂摸着吸溜了口,吟打油诗一首:
“酥肉嫩又香,
青菜脆又甜,
鱼翅味寡淡,
下次多放盐,
吃得满嘴油,
赛过做神仙。”
好诗好诗,季月槐暗暗喝彩。
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公孙寅便施施然离席了。
说实话,吃的是挺多的,但远攀不上“饕餮之口”,顶多算是个嘴馋且热爱美食的瘦子。
“怎会如此……寅儿他,他上次真的吃了不少,司首大人,还请明鉴,我绝无半分戏耍您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