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甚至他的耳朵上,还戴着枚红玛瑙耳坠子,面具也只遮了半边脸,露出了双写满傲慢的吊捎眼。
  “看到没?”
  他踢了踢瘦子的尸体,嗤笑一声:“胆敢拿了银子就跑的,就是这个下场!”
  不等众人说些什么,他就招呼身后的灰袍人道:“给他们铁链先栓上,去龙尾道上拉练十圈再说,对了,不准穿鞋袜,给我光着脚跑,不流血别停下,知不知道?!”
  贺安在季月槐背后,吸着鼻子小声哭诉道:“呜呜呜小爷想回家……”
  “哎哎哎!嘀咕什么呢?”男子破口大骂,“不想活就跟我讲一声好不好,我会立刻送你上路的!”
  贺安立刻就不呜咽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四人就真的光脚,跟着上百人的大部队,跑在遍布粗粝的砂石的山道上。
  结结实实的钻心痛楚从脚底板传来,但谁也无可奈何,毕竟,没有哪门功法是能让人凌空的。
  季月槐尚且还能咬牙坚持,但其余几人已经快痛到昏厥过去了,尤其是贺安,他颤颤巍巍的几欲跌倒,意志力即将崩溃。
  而那耳坠男还在旁边“激励”他们:“废物!这种程度的痛都受不了,你们还坚持的到赐礼那天么?”
  赐礼?季月槐捕捉到了这个词。
  赐什么?怎么赐?
  他刚思索了没两秒,却只听耳坠男明显高昂起来的声音:
  “哟,你们真是好命,第一天就能现场观摩赐礼,都别跑了别跑了,走,带你们去广场,怀着感恩的心好好看看!”
  第31章
  马脸男的嘴唇煞白, 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前方,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嗬嗬”声。
  他想过此地凶险,但没想到凶险到此等境界。
  沸腾的药鼎上方升腾出袅袅诡异的红雾, 药鼎周围间隔伫立着相同打扮的灰袍人。
  他们双手扯着铁索, 而铁锁尾端的数十枚铁钩硬生生穿透了男子的皮肉,将其吊在半空。
  尽管相隔甚远, 但那如蚯蚓般在皮肤下蠕动鼓胀的经络,那咯咯作响几乎要脱臼的下巴,还有那咧的几乎要到耳根的嘴依然格外显眼,让人脊背发凉。
  旭日东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 照耀在死气沉沉的观天崖广场上, 并未带来希望的朝气, 却将男子的指尖照的反出惨白的光。
  这接受赐礼的代价可不小啊……嗯?等等!
  季月槐眯了眯眼,随即瞳孔剧震。
  起初,他以为那反光的是指虎或是戒指什么的, 但细细一看,才发现是银钉子。
  十根银钉子, 整整齐齐地扎透了被吊起男子的指甲盖。
  那耳坠男见他们震撼至失声,似乎很是得意洋洋, 他自豪地介绍道:
  “今日此人将要再次开脉, 接受共计三十六枚噬魂钉, 从此晋升使徒之位, 迈上苦痛超生的极乐之路。”
  这到底是哪门子赐礼?这分明是惨无人道的虐待,怪不得他们出手阔绰,感情是因为来的人没几个能带着钱活着回去的。
  空气里飘散的腥甜血气似有麻痹人神经的功效,季月槐现在连呼气都变得沉重而隐忍。
  他算是对各类歪门邪道的修炼秘法有所耳闻, 但如此纯粹的以苦痛为饵,蚕食意志力的变态手段,真是闻所未闻。
  耳坠男哼哼两声:“瞧你们这熊样,怕什么?越是痛,他脉络流淌的厄气才越是精纯,日后在江湖可不是横着走?”
  季月槐面色一冷。
  厄气?这不是人类的筋脉能承担的住的。
  他还在喋喋不休,可众人却已听不下去,因为,被吊男子的吼叫声几乎要遮云蔽日,晨光都快被他叫的惨淡了些。
  就在他即将要晕厥过去时,灰袍人将他猛的放下,闷头浸透在药鼎里。
  季月槐疑心自己听见了他骨头的碎裂声。
  但不出片刻,男子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嘴角重新咧开,似乎很享受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感。
  围观的教众们爆发出嘶哑却欢欣雀跃的欢呼。
  “下一钉是重头戏啊,快到廉泉穴了。”
  吊坠男语气里的兴奋难以掩饰。
  “廉,廉泉穴?”贺安不敢置信地重复。
  “耳朵聋是不是,重复个什么劲儿啊。”吊坠男一把扯下身后灰袍人的面罩,指着他的喉结上方示意道:“就是这儿。”
  只见他所指之处赫然已深嵌入一枚寒光森森的银钉,贯穿喉骨从舌苔戳了出来。
  怪不得昨夜那灰袍人说话腔调古怪,还隐隐透着笨拙与不协调,季月槐本以为他是人傀所化,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此时,鼓声大响,激昂而又癫狂的鼓点声中,男子的嘴被掰开,从下颚狠狠敲上一枚银钉。
  扭曲的痛苦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他愉悦的嘶吼声已经与野兽无异,再无半点人性。
  季月槐暗道不好。
  他能明显感受到陡然飙升的压迫感,还有磅礴涌来的灵气。
  敲一根钉子,就能抵得过旁人苦修数十年,这并非是什么玄妙的仙法,而是催命的邪术。
  且,正常人见了这场面,不说立刻逃命去,起码不会兴奋到欢呼喝彩。
  这说明在场众人的神智已逐渐被摧毁,在肉身彻底毁坏前,估计就已经和行尸走肉无异了。
  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季月槐的手悄悄摸上了腕上伪装成绷带的发带。
  贺安此刻已经吓得原地静止了,他总算意识到自己误入虎穴,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 才钉了区区几根,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耳坠男嗤笑一声,作势要拉他上前观看:
  “若你将来有幸见得教主一面,不得吓得尿裤子?”
  贺安“啪”的甩开他的手,惊恐地连连摇头。
  季月槐暗道不好。
  果然,这一甩,耳坠男的面子挂不住,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他恼羞成怒地骂了句三字经,指使身后的灰袍人架住贺安:
  “哼,我看你天赋异禀,根骨清奇。这样,不必修炼了,即刻受礼,今天三颗明天三颗后天三颗,到时候直接晋升,就能跟在我屁股后头混口饭吃,岂不美哉?”
  他拖长语调,继续嘲弄道:“当然,前提是——到那时你还有命受着。”
  贺安闻言,脸色唰的白了,额头簌簌地流下冷汗。
  季月槐此时已经解开结,正准备出手时,身后的尤大哥却忽然出声。
  只见他挤到了人群最前面,殷切地低头哈腰道:
  “大人,您别理睬那傻小子,瞧瞧我咋样,我肯定比他能吃苦点,让我先接受赐礼,咋样?”
  这种场面,看的人着实不好受。
  贺安也愣住了,他进退两难,又害怕又自责,只能小声劝尤大哥道:“大哥您别这样,不值当的,我好歹年轻力壮些,让我……”
  那耳坠男见他们推来让去,面上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他冷嘲热讽道:
  “这是演的哪一出,兄弟情深?欸,别让来让去了,你俩一起,行了吧,我们这儿啊,钉子管够!”
  灰袍人听命上前,将尤大哥也架住。
  不能等了,就是现在。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人群后忽的传来沉稳沙哑的质问声。
  “做什么呢。”
  季月槐神经紧绷,捏着发带的手指猛的一颤,随着众人回头看。
  只见密集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高挑丰满的女人背着手走了过来,她没有带面罩,不仅下巴有钉子,锁骨处也密密麻麻地打上了一排。
  女人长着一张假脸。
  这是季月槐的第一反应。
  不是说她长着纸糊的鼻子、木雕的下巴,或泥巴捏的颧骨,而是指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感觉。
  太对称了,太平整了,太光滑了。但又偏偏是真的从血肉与骨头上长出来的。
  说不上是年轻还是苍老,假到分辨不出美丑,感觉若是点把火,能将这脸给烧个干干净净,露出里面的真容来。
  并且,这张脸上,极其均匀地分布着痣,左半边有的,右半边一定有。
  阿艳?是你吗。
  尽管季月槐从未亲眼见过阿艳,但他此刻有种强烈的第六感。
  就是她。
  “蔺长老,您来了。”耳坠男连忙赔笑脸,他佯装难办道:“这些人吵着闹着要——”
  “安分点,别捅出篓子来。”女人环视一圈,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邢获,看在你舅舅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是。”
  耳坠男,此时应该叫他邢获,立马怂的跟个蛋一样,半声也不敢吱。
  季月槐却心头一震。
  她怎么也姓蔺?
  还是说,她也选择姓蔺?
  *
  阿艳来视察一下就离开了,她走后,邢获不敢造次,尽管恨得牙痒痒,还是放过了他们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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