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没太大问题,可能要两天恢复……我明天再走。”
  白景泽眼睛亮了起来,“那住客房吧,别去找酒店了。”
  林周对他没办法了,点点头,刚站起身来,衬衫衣角又被他拽住,“又去哪?”
  “……去厨房拿冰块给你冷敷。”
  “哦。”白景泽松开手,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敷吧,你去客房洗漱休息一下。”
  这套冷清了很久的公寓似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白景泽拿手机点了一堆水果、零食、饮料,还打电话叫了酒店餐厅的外卖,有些东西林周不怎么吃,但他就是觉得应该有。
  物业管家分了几次才把东西都送了过来,白景泽靠着门小声地说着话,给人提前发了个过年大红包,发的人高兴,收的人也高兴。
  等林周醒来走出客房,客厅的餐桌上已经被他摆好了午饭,见到她立刻曲起腿,扶了扶椅子,说:“你醒啦,来吃饭。”
  桌上还放着几本书,林周走过去看了一眼,两本大开本的鸟类图鉴,两本约翰勒卡雷的经典间谍小说,塑封都还没拆。
  “给你消遣杀时间的。”白景泽道,“不知你有没有看过?”
  “没有,谢谢。”
  待了两天林周发现,白景泽生活完全能自理,脚扭到根本不影响他行动。
  在她视线里的时候,这人坐得乖巧,也不乱动,要她扶着才能去卧室去洗手间,需要她帮忙拿一些文件和设备。不在她视线的时候,他订餐、叫外卖,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看看新闻,游刃有余,问就是坐在带滚轮椅子上到处滑的。具体是不是,林周没有追问。
  白景泽的脚第二天就已经差不多没事了,起码从他走动的姿势上来看毫无问题。
  机票是晚上的,到s市大概要八点钟左右,林周要提前去机场。
  “我走了。”林周再度拎起行李袋。
  白景泽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点点头:“嗯。”
  她想起那天晚上,白淳佳说他每年过年回去都不开心。他说房产很多,但只喜欢家里。他执着地一个人一直住在s市那栋从小长大的房子里,仿佛最爱他的亲人还在。
  她过惯了随处飘荡的生活,待人待事都是寡淡的。但白景泽和她很不一样,意外发生前他可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那类人,经历过变故之后,他现在也是一个念旧、情绪化、重感情的成年人。
  林周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却不知为何心软了,她转过身,问道:“要不要一起回s市?”
  *
  出机场王叔打来电话,说已经在等着了。他十分高兴地接到两人,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饿不饿,饭已经做好了,汤在保温,回去就可以吃。
  如同十二月底公历新年时一样,三人再度过了一个轻松、温馨又自在的晚上,虽然他们三个毫无亲缘关系。王叔结过婚,但妻子在很年轻的时候患病去世,从那之后就一直一个人,在白家看着白景泽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饭后王叔给他们两个小辈一人一个红包,林周这些年来第一次从“长辈”手里拿到红包,一时间愣了神,白景泽很开心接过,还让林周跟着他对王叔说了一堆吉祥话。
  三人守岁到凌晨,互道新年好,然后各自去休息。
  林周被这种暖融融的氛围包裹着,在新年伊始的夜里,陷入了失眠。虽然往常来说她睡得也不多,但那种内心空荡的平静感和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具体是什么样,她还没思考清楚。
  初一早上,似乎终于从家庭角色中微微抽离,拿起手机开始给同事领导拜年的樊鑫,把林周三天前问的资料发了过来。是林周当初被安排过去时,部门下发给他的,关于她的详细检查和医治记录资料。
  她找到伤痕记录,腰部枪伤那一栏,看到了入院救治时间,是六年多以前。
  林周切出软件,搜索白琦夫妇六年前的绑架事件,年份一致,但月份对不上,她又检索到白景泽的获救时间,月份一致,具体天数相隔不过三天。
  她收起手机,看着落地窗外渐渐苏醒的树林,不知名的鸟鸣声涟漪一样回荡着,林周找到了合乎逻辑的答案——
  眼泪是因为她,枪伤是因为他。
  第17章 只是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月之前,白景泽因为身体原因,在卧室里的那些无意识自言自语,她听到了也记得。
  “为什么受过伤不和我说,但可以和别人说。”
  “我们认识的,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的。”
  “我回来之后找过你好久,他们不告诉我你去哪了,也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活着。”
  “不是说至少十年也能凭信息素找到我吗,为什么能闻不到也不记得了。”
  “你把我忘了,是不是因为我对你来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林周屈膝坐在床上,脑子里闪现出白景泽那张面色潮红的脸,喝多了之后因为她腰间枪伤而难过的一双泪眼,高兴时亮起来的神情,装作不在意地准备她感兴趣的东西,送出来的礼物,格外的优待和轻松的相处氛围……
  那种微妙的,羽毛自空中坠落一样的感觉再度在心中滋生,林周拢紧手臂,垂眼沉思。
  这种感觉陌生又怪异,心间幽微处暗生的痒意和好奇,头脑里突生的轻盈混沌和忐忑不安共存。她此时罕见地陷入一种混乱的境地,她甚至在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看看接住那片羽毛,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同时也证实了,白景泽一开始找她,确实是有所图的。
  因为他们确实认识,因为六年前她救过他。
  大概是想要回报救命之恩,也大概是因为当时共处在特殊环境里,诞生的一种依恋情绪,才让他如此执着地,在六年后也找她做保镖。
  这真是一场十分典型的“吊桥效应”案例:同处危险境地中时,人会因为当下的特殊场景而产生短暂的情绪投射,误以为那是浓烈而铭心的爱。那场六年前的“吊桥”,可能让白景泽产生了一些错误认知。
  但林周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林周了,她的能力丧失大半,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28岁的beta,因为受伤受挫、重要的人离去,只想过一种普通生活的林周。她甚至在以一种懒惰而消极的心态,在回避关于未来生活方向的问题。
  白景泽如果还怀着六年前的心态来看她,那么注定要在以后的日子里,认清她的本质后,陷入失望。
  林周望着外面发白的天色,心绪莫名重归平静。
  那样也好,那样就好。
  *
  白景泽一早兴冲冲地下楼的时候,恰巧遇到林周从外面散步回来。s市冬末的清晨又湿又潮,她从发丝到脸色都给人一种冷冽感,看到他也只是淡淡地点头打招呼:“白先生,早。”
  “早。”
  白景泽莫名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两人之间,直到昨天还在的那种轻松氛围感好像莫名消失了。
  家政人员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早饭又是王叔准备的。三人吃完早饭,林周和白景泽一起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林周原本打算拿上行李就出发,她还没决定好具体去哪个城市旅行,不过s市周边那些大同小异的古镇景区很多,过年期间是淡季,她可以去车站,随便选择一个合适时间段的车,坐上就走。她曾经这么做过很多次。
  此时她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独处环境。
  白景泽看着她沉默的侧脸,主动挑起话题:“你今天有时间吗?”
  “白先生有什么行程计划吗?”
  毕竟是雇主,是要以白景泽的要求为先的。
  “我没有。”白景泽微微笑着说道:“是王叔有演出,我送他过去。你要一起去看吗?”
  王叔,演出。
  林周对王叔了解不多,她一时间难以把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也从没设想过,这么一个五六十岁的,一直穿着制服的微秃头中老年管家,会有什么其他的身份角色。
  “王叔……有什么演出?”
  正说着,那边客厅里,王叔从副楼取了东西过来了,他依然穿着一身铅灰色的西装制服,脸上笑眯眯的,走到厨房门口探头问道:“你们好了吗?”
  林周看到了他身上背着的一个不小的乐器盒子,吃惊道:“王叔你是……吉他手?”
  “贝斯。”王叔笑笑,“很多人都会认错,哈哈,贝斯是没什么存在感。”
  白景泽拿过林周手里的盘子,放回到橱柜中,“好了好了,我上去换个衣服。你就穿这身吗?要不要换?”
  话语间的意思是默认了她要一起去。
  林周张张嘴,看着两人的脸色,终究是点了头,“嗯,我就穿这个就行。”
  一旦走近了,距离好像就很难再拉开了。她蛮喜欢王叔,拒绝不了这个邀请。
  车一路往山下开,驾驶座是白景泽,副驾座是林周,后座上是精神焕发、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王叔,以及他的宝贝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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