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满点头,心里却觉得平日随阮文华去过的酒会不算少数,应当招架得住。
  然而推开门。
  桌上擂得山一样高的酒瓶,被灯一照,流光溢彩。
  吧台边,长沙发窝着几个人,适时吹口哨,招手尖叫,“华小公子,你终于舍得来了!想死你了!”
  浮华、喧嚣、狂癫……
  像一捧燃烧得乱七八糟的火。
  宋满一时噤住了。
  华家乐见状,捉住她的胳膊,安抚似的引她进去,一边冲刚才那人调侃:“好你个赵博!说得像是没了我就不能转似的。”
  一改往日清隽儒雅,活脱脱鞍马挟弹章台下的青云少年样。
  宋满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随华家乐入座。
  不偏不倚正中间。
  刚一落座,赵博身边的女伴凑上来,“你好呀。”
  那女伴穿着吊带裙,缀着黑色亮片,栗色的大波浪,像一条深海的热带鱼,妩媚诱人。
  赵博适时介绍:“溪溪。”
  大掌拍了一下溪溪臀。
  响亮的一声。
  不提身份,只有低俗、膨胀的情/欲。
  华家乐一凛,慌忙看向宋满。
  却见她眉目平和,嘴角甚至噙着一分笑,说:“你好。”
  华家乐松了一口气,低头正欲跟她解释,不期然门被打开,一个女人背光走了进来。
  直至跟前,宋满抬头,身子猛地一怔。
  那女人踩着一双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套着渔网袜,低胸露背的三角连体泳装,将那里的形状包裹得清晰可见,偏偏头上戴着兔耳朵发箍,反差之下更增几分堕落的风情。
  但让宋满震惊的,并非是这人的服饰,而是这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张夭。
  张夭似也觉得讶然,身子怔了一怔,看向一旁的华家乐,眼神瞬黯。
  溪溪这时又道:“你是哪家的妹妹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张夭刚刚还慌乱、自惭的脸孔浮起一丝轻蔑。
  那模样、那神态,就差把‘你也不过如此’‘五十步笑百步’贴脑门上了。
  宋满蹙眉。
  华家乐神情也不大好看。
  赵博立时冷声道:“什么妹妹,这是宋家的千金,宋廉明的女儿,是你能乱攀关系叫的妹妹吗?还不快道歉!”
  溪溪脸霎时白了,“对,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赵博明显不满意,“跪下道!”
  溪溪打了个激灵,脸色是白到不能再白了。
  纵使她傍上赵博,受得偏宠,看似混得如鱼得水,今儿一个包,明儿一辆车。
  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与这些人仍是隔山隔海的距离。
  而这时再谈自尊和傲骨,除了让自己痛得更惨烈,再无其他作用。
  女伴颤着身子起来,作势要跪。
  宋满并非锱铢必较之人,今天也是随华家乐来玩,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宋满刚要开口,听得一声嗤。
  轻渺渺。
  却如一捧冷水哗然浇下。
  火熄了,灰冷了。
  沸腾的场子瞬间死寂。
  第94章 她是,你对象,那我是什么
  空气好似一下稀薄起来。
  众人纷纷望向声源处。
  赵博眯觑眼,“刚刚是你在笑?”
  张夭神情明显一慌,随即镇定下来,“是我。”
  赵博狞笑,“你笑什么?”
  张夭咬紧唇,“我只是不明白,她说错了一句话而已,这位小姐好大的脾气,让人跪下跟她道歉。”
  神情是泫然欲泣,语气却不阴不阳,直指宋满。
  赵博心里‘咯噔’一下。
  暗啐自家经理是怎么选人的,挑来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他家还仰人父亲宋廉明的鼻息苟活呢!
  华家乐觉察出好友的为难,亦是宋满受了诋毁,他必须得出面维护。
  华家乐站起身,“小姐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我对象什么话都还没说呢,你就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恰时光探了过来,张夭脸一霎被照亮,又隐入黑暗,眼底水光飞速而逝。
  华家乐看清,身子猛然一怔。
  张夭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宋满旁观着,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旁的赵博却是气炸了,一脚踹向身旁的女伴,“溪溪,我让你道歉,你觉得很为难吗?”
  溪溪被踹得栽倒。
  吊带顺势滑下肩臂,胸前不堪负荷,隐隐裸出柔软的鸟喙。
  溪溪却无所觉,泣声道:“没有!没有!”
  边说,边膝行过来,直要朝宋满道歉。
  宋满终于看不下去。
  总觉得回到了旧社会,一股子封建腐朽的吃人规矩。
  宋满抓起自己大衣扔给溪溪,遮住那二两粉蒸肉。
  “一句话而已,不知者无罪。”
  溪溪如蒙大赦,哭着道谢。
  偏偏张夭不依不饶,“人面儿都丢尽了才来谈不计较,宋小姐好生大度。”
  赵博这下脸都黑了,还来不及做什么,只见一旁宋满拎起酒杯,掷向了张夭。
  张夭尖叫。
  酒水晕开,亮晶晶,像碎裂的镜子,照出布料之下白花花的胸脯。
  “宋满!”
  张夭捂住胸,神情羞愤难堪。
  众人这时才醒过味来:这两人应当是认识。
  宋满面无表情,“我让你多说几句,就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了?”
  张夭脸色一白。
  华家乐不忍:“满儿妹妹……”
  宋满凛眉,恍惚没听见似,又道:“你想做中大人,也得看我是不是邓康。”
  “我去一趟卫生间。”
  这句不知是冲谁说的。
  撂下之后,宋满作势往外。
  华家乐立时道:“我陪你。”
  “不用。”
  “我……”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啧了一声。
  华家乐一震,看向宋满。
  她正瞧着他,眼珠琉璃似的,把什么情绪都隔离了,脸上一如初见,滑笏微笑,礼貌周到。
  华家乐空咽了一下。
  宋满道:“我想一个人去。可以吗?”
  华家乐沉默,下一瞬,让开路。
  宋满:“谢谢。”
  然后绕开他往外走。
  门关上一霎,愣住的赵博这时才回过神,“房间里有……”
  之后的话,宋满没仔细去听了,出门左转,打算凭自己直觉去寻卫生间。
  然而人果然不能高估自己。
  宋满凭直觉的后果就是,转了十来分钟,把自己给转迷路了。
  宋满正欲提脚离开,听到一房间里传来声女人的啜泣。
  是张夭的喉咙。
  宋满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然后听到张夭说:“她是你对象,那我是什么?”
  无人应。
  张夭的哭声更加破碎了,“你说啊!说啊,我是什么!”
  仍是无人回应。
  宋满刚走近一步,想听仔细一点。
  ‘哐’的一声。
  酒瓶被人砸碎。
  华家乐的声音平地而起:“你干什么!”
  “你回答我!我是谁?”
  华家乐毫不犹豫:“对象,对象,你满意了吧!”
  张夭:“那她呢。”
  华家乐无奈:“她只是家里介绍的联姻对象……你何必跟她杠。”
  张夭哭得抽噎,嗓音却是软和许多:“我知道我不该跟她杠……她是宋家的千金,我比不过她,可我那都是喜欢你啊,我忍不住,才做了那样的事!”
  华家乐不置可否:“你先把瓶子放下。”
  张夭:“那你喜欢她吗?”
  华家乐不回答。
  张夭哭声又有欲烈的趋势,“因为她,我和你的关系要遮着掩着,但我甘愿,因为我喜欢你,所我也甘愿忍受她的诘难,咽下一个又一个的委屈。
  可我也是人,我也有情绪,我的心也会痛,我看到你护着她,我又嫉妒又害怕,我怕你喜欢她!我怕忘了我!
  与其走到那样绝望的境地,还不如……”
  “夭夭!”
  宋满听到什么东西被撞掉的声音。
  紧接着,酒瓶砸在地上,清而脆的碎响。
  含糊暗昧的水渍声。
  女人的叫声更加潮湿了。
  宋满自觉没有窥听这些的怪癖,转身走了。
  她倒没有太大的震惊与失落。
  一来,她本就不喜欢华家乐。
  与之相处既是迫于阮文华的压力,又是想借此摆脱宋隽言。
  前段时间,华家乐捧着一颗‘真心’,赤诚热烈地待她,叫她一直觉得愧疚。
  如今知道这‘真心’纠缠了利益,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她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二来,方才在包厢,她便有所觉察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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