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宋满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温屿安:“显而易见,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
“那你还叫我想清楚。”
“满儿,我叫你想清楚,是因为这需要你想清楚,也需要告诉你,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绝对可以信任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瞳色深,这样直视人,总让人有一种郑重且真诚的感受。
所以即便两人相见不过几次。
明明这样实在是交浅言深。
不可信。
但宋满偏偏由不得去相信。
她端坐道:“你会害我吗?”
温屿安斩钉截铁,“不会。”
“那好。”
宋满一锤定音。
温屿安反倒一怔愣,“不再考虑考虑了?”
“你又不害我,还帮我挡一大堆麻烦,我再考虑有点既要又要了。”
宋满伸出手,故作轻松道:“那就——你好,未婚夫。”
温屿安与之相握,却想到什么,一阵失笑,“这称呼感觉怪怪的。”
能说出这种话……
看来他对自己的确没有那种心思。
宋满收回手,缓慢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
两人确立同盟后,在某个周末,一齐回了老宅。
车子刚刚泊在门口,和另一辆红旗l5狭路相逢。
温屿安看着从车子里下来的陈默,似不经意道:“宋老爷子驾鹤,他倒一路高升,连这样车也给配上了。”
宋满心头‘咯噔’一下。
正这时,她这一侧车窗被敲响。
她下意识去看。
赫然涌入宋隽言的脸。
宋满心脏骤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里面许久不应。
宋隽言抬手又敲了敲。
又一瞬沉默。
随即车窗缓缓摇下,徐徐露出宋满的脸。
四目相对。
只听风声。
另一侧温屿安开口:“宋……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
浅笑间,带着赤/裸裸的试探。
宋隽言却盯着宋满。
她这时已经低了头,一线昏朦里,秀脸如波,静定乖巧极了。
全然不同与他单独相处时,一只炸毛又龇牙的小猫样。
宋隽言平声道:“任级通知书还没发出,温先生还是就原来的称呼我吧。”
温屿安:“宋主任。”
宋隽言颔首,又说:“不下车?”
宋满屏息一瞬。
温屿安觉察她的异样,伸手握了下她指尖,“我在。”
宋隽言脸色阴沉下去。
宋满无所觉,朝温屿安点了点头,深呼吸,机械地推开车门。
她弯腰正要下车,不察,刚刚那经历,叫她腿软了几分,竟一时踩了空。
一只手伸出,牢牢将她护住。
“小心。”
清寒气息拂面。
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的味道,就能揭开存着记忆的箱子。
此刻,那个在无数多深夜,将痛哭的她拥入怀中的少年。
那个夏季里,嘶声力竭叫她名字,跑遍大街小巷找她的少年。
那个午后,他撑着桌子,俯身过来问她,你怎么了的少年。
……
所有,和他的往事,全都蜂拥而至。
一帧一帧敲响她的心脏。
覆灭她。
如果那时她没有喜欢他,没有告白。
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宋满狠狠一搪。
宋隽言被推得后退,沉沉看她。
那只搂过她的手,被他背在身后,张了又紧。
温屿安走过来,“没事吧?”
宋满没抬头,仍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垂眸,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温屿安‘嗯’了声,和她并肩往里走。
来前宋满跟家里发过了消息。
所以阮文华和宋廉明皆严阵以待,两人几乎是一进门,阮文华便迎了上来。
“快进来。刚刚洗好的水果。”
笑声戛然而止,阮文华看着随后进来的宋隽言,“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道:“这是我家。”
阮文华烦宋隽言烦得要命。
只要他一出现。
准没好事!
而且他和宋满之间关系也不清不楚。
到时又像华家乐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家与她简直没脸了!
宋隽言没管阮文华什么神情,脱鞋,趿鞋,径直走向沙发。
沙发处,宋廉明缓缓放下茶,对向来人。
一霎的沉默。
宋隽言开口:“大哥现在有空吗?”
阮文华汹汹跟上来,“你又要做什么?”
宋隽言瞥了一眼阮文华,“我劝你不要过问。”
目光里不过几分凉意。
阮文华却是一噤,背后宛如水蛭爬过。
宋廉明起身,“去书房。”
阮文华:“廉明……”
宋廉明看向温屿安,“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温屿安:“宋先生您有事,您先忙。”
两人上楼。
宋满与温屿安坐下。
阮文华怕温屿安觉得被怠慢了,赔笑道:“晓得你过来,廉明特地等你了好一阵儿,倒是巧了,你一来,他就有事了。”
温屿安道:“宋先生日理万机,是我叨扰了。”
阮文华笑:“我们一向看重满儿,你来是为了谈满儿的亲事,哪里会觉得不叨扰。”
上楼的脚步一停。
宋廉明回头。
宋隽言站在背光的暗处,轮廓五官皆被隐没,只一双眉眼格外黑沉。
沉到不知名的尽头。
第128章 其心,已空
半敞的窗帘,射进金黄的太阳光,在那一线天幕里飞着细小的灰尘。
像某个盛夏渴睡的午后。
昏沉中,只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宋廉明捧起盏,刚要喝。
对面坐着的宋隽言突然道:“王士禄你认识吗?”
宋廉明一顿,“不认识。”
随即吹了吹茶面,眼皮都没掀,“你找我就是这件事吗?”
“不全是……那王士禄以次充好,用了烂水泥。”
宋隽言手指敲着桌面。
敲一下,顿一下。
宋廉明的心脏也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宋隽言:“隧道撑不起,垮了。”
话戛然到了这里。
宋廉明硬生生灌了自己一口茶,咽下去,“既然这人徇私枉法,你按规矩上报就是。”
宋隽言点头,“我上报了。只是——”
话,又停住了。
奇怪!地暖好似开过了,一蓬蓬热气蒸腾,热得宋廉明烦躁,他一边扯开领口,一边道:“你要说就一气儿说完,别这样吞吞吐吐。”
宋隽言笑,“那王士禄是个汉子,上头的人审查了三天,都没套出什么话。”
宋廉明神情明显一松。
宋隽言注视他,“不过,就跟这茶一样,第一碗最深最浓,往后色香味递减,到最后藐藐如白水。筛不出来,那就证明是更上头的人。”
宋廉明盯着茶汤里映着的那双眸。
一层层涟漪。
一层层破碎又凝结的杀意。
‘叩’的一声。
宋廉明回过神。
抬头。
是宋隽言点燃了一只烟。
宋廉明沉声,“这是书房。”
宋隽言咬着烟,烟雾盘旋而上,盖住了眸底的深色,“我提神喜欢用烟,不喜欢用茶。”
像是说什么。
又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常。
宋廉明眼角急剧抽搐,“父亲才死多久,你就急不可耐想骑我头上来了?”
宋老爷子早年抽旱烟。
老了肺不好了,便开始养生,不许家里有烟味。
即便是宋廉明在书房来了烟瘾都得忍着。
所以书房里也不备得有烟灰缸。
宋隽言掸了一截烟灰进茶汤,“大哥觉得我有吗?”
宋廉明一怔,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宋隽言又吸了口烟。
火苗急速燃烧、膨胀的一霎,对面宋廉明的焦灼、恐慌,清晰可见。
宋隽言迟迟道:“我刚才说,大哥觉得我有吗?或者,大哥觉得我能吗?”
宋廉明背脊猛地发寒。
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已经查到?还是已经怀疑?
“你……”宋廉明嗓音颤抖。
宋隽言蓦地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扰大哥你招婿了。”
说着,将烟丢进茶汤。
一阵‘滋滋’响。
熄灭的火星上,是宋隽言的笑。
玩味的、深意的。
宋廉明倏地起身。
起得狠,不察带翻了杯子,一线线茶汁从桌上往地上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