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隽言把玩着她的手,十分不放在心上地说:“那我也怕。”
宋满心脏一霎停了。
光线太暗,宋隽言没瞧清她的神情,只说:“手怎出这么多汗?热吗?”
她抽回手,竭力稳住喉咙里的颤意,“是吧。”
宋隽言便叫司机关了加热按钮。
转回头,见她直往衣服上揩手,宋隽言蹙眉,将手又拽回来,从车屉里抽出纸,替她一根接一根的擦。
他擦一下,顿一下。
她心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火炉似的,折磨、煎熬着她。
良久,她开口:“我有些困了。”
宋隽言不觉她异样,伸手将她脑袋往自己肩上按,“那你先睡,到了我叫你。”
宋满来不及回答,一片温热落在额头。
如此珍重,如此怜惜。
叫她不由得心脏紧缩了一下,喉咙更像塞了湿棉花般,难以呼吸。
她好像‘嗯’了一声,但不确定他是否听到,只能匆匆闭上眼,盖住那一片水色。
气氛骤然变得安静,显得引擎发作的声音如此响。
宋满本来是不想他看出什么异常,才说困的,但听着枯燥反复的背景音,闻着他的香味,竟渐渐睡着了。
等到宋隽言摇醒她,已经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区。
宋满跟着他上到十楼。
进了一间公寓。
小户型,一室一厅。
墙上白漆,宽大的落地窗,外面映着雪光,里面架着一副望远镜。
宋满鬼使神差,走上去,俯下身。
望远镜对焦的那边,出现一女人背影,她腰上掌着一只手。
手掌宽厚、指节焦黄。
明显是男人的。
宋满视线移向一边。
男人藏在帘子后,依稀只能见一撇影儿。
忽然帘子动了动,两人在似争执什么,女人不依教,气冲冲往卧室里走。
男人跟上。
那张脸孔就此暴露在天光里。
纵然早有准备,宋满仍是忍不住晃了下身形。
宋隽言站在身后,嗓音平静,“这就是昨儿和阮文华起争执的女人。也是你父亲的情/人。”
宋满深呼吸,“这事有……多久了。”
“我知道的有十年。”
十年,竟这么久。
宋满惶然。
宋隽言却神色如常,“连千亿豪门、勋贵世家里的司机都包养情人,你父亲不过是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
宋满想起华家乐,想起听到的那些形形色色故事,不由瞥了一眼宋隽言。
他似也不觉得这事有错。
宋隽言有所感,偏头,拿手指勾她的下颏儿,“望我作什么。”
宋满抿唇,拍开他的手,“没什么。”
宋隽言也不恼,转身拿出资料,“看看吧。那个女人的资料。”
天光照在纸上,映出一片白光,一页一页从宋满眼前闪过。
不知翻到了什么,宋满攥紧纸,沙哑道:“她……怀孕了……”
宋隽言嗓音几无情绪,“还是个男孩。宋廉明求子求了这么多年,自然要哄着她捧着她。”
所以这些日子,宋廉明才早出晚归,甚至都不归了。
她沉默。
宋隽言又道:“至于她,当了地下情/人这么多年,忍了这么久,这时候母凭子贵,自然不想再忍了。”
所以故意去找母亲。
挑她的刺儿。
那些柜员也是晓得实情,所以才由着那女人闹。
可权富结合的人家。
利益种种纠葛。
清醒的男人绝不会让情/人留种,即便留种,也不会叫情/人踩到正妻头上。
宋满觉得喉咙堵得发慌,“父亲就不怕闹到明面,他自己受影响吗?”
宋隽言脸上忽然罩了一层阴影。
宋满看着,直说:“你既然都带我来了这儿,又何必再瞒我。”
“渴吗?”宋隽言突然问。
宋满点头。
宋隽言蛰身去倒水,递给她,“你觉得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宋满喝了口,“能力虽然不足,但至少兢业。”
她记得老爷子是这么评价父亲的。
“你这样认为的?”
宋隽言似乎哂了一声。
宋满纳罕抬眸,正对上一张莫测的脸,眼底裹着丝丝寒气。
她心口一滞。
宋隽言收回视线,“你以为当初老爷子为什么把华中撂给我?”
宋满呼吸急促。
宋隽言一字一顿,“是他贪/污纳/贿。”
杯子一晃。
掉落。
嚯朗朗砸得粉碎。
宋隽言面无表情看着那些碎片,“你觉得那些钱去哪儿了?”
宋满:“我母亲……”
“她不知情。”
宋满咽了咽喉咙。
宋隽言道:“他利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开了家公司,最近要在海外上市了。”
宋满:“做什么?”
“投资。”
商业版图扩张海外。
还是投资公司。
很难不叫人怀疑是要洗钱,逃离境外了。
宋满像被撂在海里,脑子乱做一团,“他不管母亲了吗?”
宋隽言看着她。
窗外天光多亮,他目光便有多深。
“权贵夫妻,只谈利益,不讲感情。”
第138章 爱是,掌中刺,脑中钉
她脸越发白了。
宋隽言俯下身,握住她发凉的手,“你不会有事。”
手上蓦地一紧,是她握住了他。
宋隽言下意识抬眸。
撞上她雾气氤氲的眼。
破碎的、凄美的。
他心口一揪。
“满儿……”
“你会不会有事?”
时过境迁。
从前那些事因他刻意的遗忘,早成为心口上的陈迹。
然而此刻,随她一句话,那些陈迹好似活了。
沸腾滚烫着他的心脏,他的大脑。
他被宋廉明污蔑偷钱,被老爷子关禁闭,是她偷偷爬上二楼给他递食物。
他被宋廉明殴打,是她半夜拿着药,小声抽泣,一遍遍问他‘疼不疼’。
他被宋廉明锁在厕所,胁迫咽下那些东西,是她借了梯子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替他擦干净。
……
所有的事,所有的不堪。
所有叫他觉得黑色的回忆,她是唯一亮色。
心里翻腾灼烧的痛楚,不单是因为她的眼泪,而是他发觉,为了那个执念,他竟伤害了她如此之多。
宋隽言伸手,蓦地将她拥入怀中,手掌紧紧按着她后背。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声音好像混在雨水里,潮湿而含糊,却又如此郑重坚决。
宋满只觉心脏被人猛地捏了一把。
剧痛无比。
她想问:
那你呢?
你会不会有事?
温屿安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可她喉咙那么紧,那么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断摇头。
宋隽言低下头,拨开她那被泪濡湿的发。
然后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
温柔、缱绻。
小心翼翼。
却又比从前任何一个吻热烈。
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宋满骤然想起从前读过的一首诗:
“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
那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
觉察他要退开,宋满骤有所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身子贴向他,更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狂风,无数枝桠掀腾翻滚。
他们关在自己的小世界,任情绪燃烧,倾覆。
……
傍晚。
宋隽言衬衣大敞,倚在窗边抽烟。
徐徐烟雾里,宋廉明那辆大众渐行渐远。
宋满整理好衣服,上前替他揿灭烟,“你少抽点。”
又低头,兀自给他一颗一颗扣紧衣扣。
宋隽言‘嗯’了声,嘴角却抿了起来。
宋满盯着,蹙眉,“你笑什么?”
宋隽言道:“你伺候我,我不该笑吗?”
像丈夫上班,妻子替丈夫整理着装那般的伺候。
宋满脸上热腾腾,却故意把最上一颗扣子也扣住,勒他脖儿。
他也不恼,咳嗽着解开,“把我弄死了你守寡吗?”
宋满脸更红了,“你死了,我继承你遗产,去找男大,找小哥哥。都比你年轻,比你能干!”
宋隽言眯眼,“宋满——”
宋满见势不对想溜,却被宋隽言一把掐住后领。
“你放开我。”
“我不能干?”
宋满就知道。
他要这么问。
她吞吞吐吐,“能,能干。你放开我。”
他却又拽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