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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4节

  沈鸢不知谢清鹤哪来的柴火,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搜罗来的银子,只觉笼在谢清鹤眼前的薄雾渐浓。
  她忽的惊觉,自己对谢清鹤知之甚少。
  沈鸢心口酸涩,她絮絮叨叨,拐弯抹角打听谢清鹤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谢清鹤的回答滴水不漏,挑不出半点错处。
  沈鸢挽唇:“也不知道你家里可收到书信了,待过些时日入城,我再问问邮驿可有你的信。”
  谢清鹤若有所思凝视着沈鸢。
  沈鸢心间一紧:“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总不会是我脸上有东西罢?”
  谢清鹤漫不经心:“怎么忽然问起他们?”
  “我……”
  谢清鹤身上不可能无缘无故生出银子,沈鸢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家里送来的。
  可她想不通,谢清鹤为何瞒着自己,总不会是担心她会挟恩图报罢?
  沈鸢怏怏不乐,垂首低眉:“没什么,只是想着快到除夕了,你家里人定是牵挂你。”
  她卸尽力气,“我有点乏了,想歇歇。灶上可有剩的粥,你帮我温着,我等会起来喝。”
  谢清鹤应了声好,转而离去。
  木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院中满目的白雪。
  沈鸢悄声离炕,借着门缝往外张望。
  柴房大门紧闭,她连谢清鹤的影子也瞧不见。
  沈鸢快步行到书案前,说是书案,不过是她央田婶给自己寻来一块木板,搁在旧桌上。
  书桌上是沈鸢从各处搜来的考经,还有旧书。
  考经半点折痕也无,书上干干净净,一点批注也无,可见谢清鹤从未翻看过。
  沈鸢颓然跌坐在圈椅中。
  谢清鹤……真的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吗?
  ……
  沈鸢草草用过晚饭,那碗白粥于她而言像是味同嚼蜡。
  沈鸢食不知味。
  夜里喝了二和药,也不知道是那药起了效,又或是沈鸢自己精神不济。
  她晕晕沉沉,倚在炕上的迎枕上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忽闻耳边有脚步声传来。
  夜色笼罩在沈鸢眼角,借着窗外朦胧的光影,沈鸢只依稀瞧见一抹颀长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自己,无声推开木门。
  风中裹挟着雪珠子,扑落在谢清鹤肩上。
  院中铜锁“哒”一声打开,透过窗缝,沈鸢清楚瞧见那一抹黑影渐行渐远。
  她睁着双眼,怔怔盯着空落落的院子。
  庭院悄然无声,雪片如鹅毛飘落,抖落满院的寒意。
  少顷,沈鸢按捺不住,也跟着出门。
  四面黑黢黢的,不见半点亮光。
  冷意遍及周身,如藤蔓攀上沈鸢的四肢。她瑟缩笼着双肩,小巧的鼻翼露在空中,微微泛红。
  出门得急,沈鸢只穿着家常的袄子,一路循着谢清鹤的足迹往前走。
  倏尔闻得前方一道熟悉的声音,沈鸢霎时刹住脚步,半边身子躲在树后。
  她听见谢清鹤轻轻的一声笑。
  “还是瞒着她,也不必事事都让她知晓。”
  指甲掐入树干,沈鸢双目微红,她咬唇,心烦意乱之时,竟一时不曾听见对面的人在说什么。
  风掠过双耳,呼啸而过。
  谢清鹤的声音再次传来。
  “知道了也没什么,最多闹两日脾气。”
  那一小块树皮几乎让沈鸢扒了下来,泪水浸润在她眼中。
  正想着冲出去和谢清鹤理论,倏尔听见一道洪亮爽朗的笑声。
  沈鸢错愕睁大双眼。
  田叔哈哈大笑:“沈姑娘性子好,且你做什么这些本也是为了她好。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和你田婶真不知去哪寻个能诗会画的。”
  更深露重,田叔一手提着素色纱灯。
  “这些扇面你先拿着,过两日我再来找你要。不拘画什么,图个好意头就是了。”
  “那大夫我也和他说好了,他不是我们村里人,医术虽比老张好,可是诊金也是翻倍收的。沈姑娘若是知道,定舍不得花这个钱。”
  田叔摇摇头,“要我说,让老张去就行了,你也不必赶着画画换钱。”
  冬日夜长,朔风凛冽。
  眼见谢清鹤和田叔告辞,转身往回走。
  沈鸢遽然一惊,忙忙拢衣往回走。
  夜色缥缈,朦胧不清。
  猝不及防踩上一段枯枝,“咔嚓”一声响,刹那敲碎长夜的平和安静。
  谢清鹤疾言厉色,冷声:“……谁?”
  大步流星往前走,转过枯树,冷不丁瞧见树后遮遮掩掩的沈鸢,谢清鹤错愕:“你怎么来了?”
  他往后看一眼田家紧闭的院门,又去看沈鸢散落在肩上的墨发。
  谢清鹤眼睛眯起:“你……跟踪我?”
  像是想到白日里沈鸢拐弯抹角打探自己,谢清鹤脸色凝重。
  “沈鸢,你在怀疑我。”
  口吻笃定,并无半点迟疑。
  沈鸢面容刹煞白,本就孱弱的脸色又添了几分病气。
  她慌乱不安追上谢清鹤的脚步,语无伦次。
  “不是,我、我只是……”
  余光瞥见谢清鹤怀里的扇面,沈鸢懊恼不已。
  不信谢清鹤的人是自己,尾随谢清鹤的人也是自己。
  沈鸢有口难辩,她提裙,忙忙上前,一连呛了好几声也不敢停歇。
  寒风扑在沈鸢脸上,冰冷彻骨,她双眼被风吹红。
  “我不是有意跟来的,我、我今日见到张大夫,他并不知我病了,可明明你说那药是张大夫开的。”
  沈鸢声音细若蚊音,“是你先瞒我的。”
  谢清鹤忽的驻足,转首侧目,剑眉紧拢,那双漆黑瞳仁中似蕴着浓浓的失望。
  沈鸢不由自主攥住谢清鹤的袖口,低声哀求:“你和田叔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托人买的考经,你也没看。”
  雪天风寒,一望无垠。
  谢清鹤面目肃穆,须臾,他迎风哑声:“那考经是五六年前的,用处不大。”
  沈鸢讶异,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早说?”
  谢清鹤定定望着沈鸢,一言不发。
  沈鸢咬紧下唇,恍然。
  那考经是她花大力气寻来的,谢清鹤不挑明,俨然是不想泼自己冷水。
  沈鸢丧丧垂头,后悔不已。
  谢清鹤收回目光,袖子从她指尖抽回,他淡声:“走罢。”
  谢清鹤一句重话也不说,可却比说了重话还要让沈鸢难受。
  晃动的袖口宛若鱼饵,引着人上钩。
  沈鸢一夜不曾合眼。
  第11章 他不记得沈鸢找过自己
  雪霁天晴,万里乌云。
  新来的大夫已过花甲之年,须发皆白。
  他佝偻着身子,一手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眉心紧皱:“姑娘昨日可是见着风?”
  昨儿夜里沈鸢偷偷跑出去,回来后只觉头晕眼花,似是又添了几分病气。
  一夜未睡,沈鸢此刻病怏怏的,半点精神气也无,她强撑着点头:“是,我……”
  余音未落,谢清鹤先一步接过话,引着大夫往外走。
  “于大夫,她身子可有大碍?”
  沈鸢眼中的亮光霎时黯淡。
  昨儿回来,谢清鹤待自己虽和从前无二,可他脸上的疏离客气却是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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