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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73节

  第37章 苏家
  江水悠悠,零星几点渔火点缀在江上。
  落在耳边的声音温和,谢清鹤一双乌沉眼眸隐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嗓音带笑,谢清鹤不轻不重捏着沈鸢的后颈。
  明明是在笑,沈鸢却无端生出刺骨的寒意。
  纤长眼睫上垂落着泪珠,沈鸢垂首敛眸,白净脖颈上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勒痕,是谢清鹤刚刚留下的。
  喉咙那处的勒痕由红转为青紫,触目惊心。
  沈鸢还在干咳,眼睛连着呛出好些泪花。
  嗓音沙哑,半个字也说不清楚。
  落在后背的手很轻很轻,沈鸢却抖得越发厉害。
  一只手捧着茶水递到沈鸢唇边,茶水温热,还在往上冒着白雾。
  沈鸢颤巍巍往上抬起眼皮,浅色眼眸中只有恐惧和惊慌。
  和谢清鹤眼中的淡定从容迥然不同。
  他弯着眼睛,不慌不忙凝望着沈鸢,不急不躁。
  借着谢清鹤的手,沈鸢缓慢喝了两三口。
  茶水滑过喉咙,像是吞了千万根银针,疼痛难忍。沈鸢眉心紧皱,一只手下意识环住喉咙。
  目光往上,谢清鹤依然是不疾不徐,垂眼盯着沈鸢。
  递到她唇边的茶杯并未移开,意思不言而喻。
  沈鸢眼皮颤了又颤,慢吞吞往前移去,一饮而尽。
  喉咙的疼痛并未缓解,她一张脸疼得几乎皱在一处。
  马车缓慢穿过夜色,车前的宫灯再次点亮。
  烛火摇曳,似浮萍在江水上漂泊。
  沈鸢半逼半迫,倚在谢清鹤肩上。她双眸轻阖,想借机躲过谢清鹤刚刚的试探。
  马车渐行渐远,而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沈鸢悄声松口气,帘栊响处,沈鸢忽的僵在原地。
  府前明晃晃悬着两盏灯笼,灯笼上的红字尤为刺眼——
  苏。
  沈鸢惊恐转首。
  谢清鹤泰然自若,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沈鸢脖颈上无声掠过。
  谢清鹤薄唇勾起,扬声吩咐奴仆:“苏尚书此刻应当还在府中,去问问……”
  沈鸢迫不及待握住谢清鹤的手腕,一双清明眸子忐忑不安,她连连朝谢清鹤摇头。
  惊慌如黑影笼罩,沈鸢欲哭无泪,她艰难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为何、找他?”
  “你不是好奇吗?”
  谢清鹤言笑晏晏,“在外面干看着,总比不上让苏尚书亲自过来。”
  他伸手好整以暇拨动沈鸢的珊瑚耳坠,“你有话问苏尚书,需要我回避吗?”
  谢清鹤说得一板一眼,好像只要沈鸢点头,他就会立刻退让。
  可沈鸢知道不是的。
  谢清鹤不可能那么好心,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藏着太多的不怀好意,沈鸢不敢掉以轻心,她大着胆子牵住了谢清鹤的衣袂。
  就如先前他们在乡下一样。
  那时沈鸢总喜欢借着这个动作,悄悄窥视谢清鹤手腕上的红痣。
  谢清鹤一怔,眼中似是有别的情绪流露:“怎么了?”
  沈鸢环住谢清鹤的手臂:“我……不是想见苏尚书。”
  嗓子受伤,沈鸢说话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
  “我只是想起苏夫人。”
  这话并非全是假话。
  沈鸢从小得了那样一个母亲,若非遇上苏夫人,她这辈子大抵也不会知晓有母亲是何感觉。
  沈鸢哑声,旁敲侧击打听苏家的近况。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
  谢清鹤眸色平静:“只是这样?”
  他弯唇,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虞老太医前日从洛阳送信过来。”
  沈鸢惴惴不安,纤长睫毛贴在谢清鹤衣襟,扑簌簌颤动。
  以前太医断言苏亦瑾活不过立夏,可如今端午已过,苏府却一片平和,并无挂白幡备后事,可见苏亦瑾还在人世。
  谢清鹤扬眉:“不多问点什么吗?”
  他手指仍还贴着沈鸢脖颈,“好歹他也算救过你的命。”
  惊惧一点点如涟漪在沈鸢眼眸扩散,气息忽滞,她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听不见谢清鹤说的什么。
  后颈被人捏住提起,谢清鹤狐疑垂眼:“脸怎么这么白?”
  “我、我……”
  指尖颤栗,沈鸢双目惶恐,她顺水推舟将祸端都推到那夜的山匪头上。
  “苏公子确实救过我,我那时还小,看见山匪都吓得走不动路,若不是他连拖带拽,兴许我还那山里。他、他是好人。”
  沈鸢并未提苏亦瑾为自己挡的那一刀,她一面说,一面悄悄窥探谢清鹤。
  沈鸢在赌,赌谢清鹤并不知道这事,赌他不知道自己曾经认错人。
  谢清鹤目不斜视,只是挽着沈鸢的后颈不语。
  沈鸢胆战心惊:“殿下,苏公子如今还好吗?”
  谢清鹤眉眼低垂,忽的轻声笑。
  “你若是好奇,可以直接问他。”
  沈鸢震惊:“……什么?”
  谢清鹤面不改色丢下一句惊雷:“再有半月是母后的生辰,父皇想在洛阳办牡丹宴,为母后庆生。”
  沈鸢心中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忐忑:“陛下不是病重吗?”
  这样大张旗鼓出行,文武百官竟能应允?
  谢清鹤眼中掠过几分嘲讽讥诮。
  若不是皇帝时日不多,怕来年再无机会为皇后庆生,也不会巴巴拖着病体赶着去洛阳。
  沈鸢心中翻过惊涛骇浪,她嗓子还是哑的,不得不忍着疼痛说话。
  “陛下此番出行,沈家应不会随行。”
  谢清鹤轻飘飘扫过她的脸,似笑非笑:“……你不想去?”
  沈鸢讪讪垂下眼皮,答非所问:“皇后娘娘不喜欢我,若是看见我同殿下在一处,恐怕又该发作了。”
  谢清鹤不以为意。
  他勾着沈鸢的下颌,薄唇落在她唇角。
  谢清鹤似是在沈鸢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含糊,好像还带着三分笑。
  沈鸢不曾听清。
  夜色朦胧,明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廊下婆子提着羊角宫灯,垂手侍立。
  明家各处掌灯,灯影通明。
  明夫人抱着明宜,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她脸上都是泪水。
  “老爷要打死宜儿,何不先打死我!”
  她搂着明宜入怀,一手握住明宜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好几眼。
  “我的宜儿怎么这么命苦,竟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闭嘴!”
  明将军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一手抚着眉心,一手指着地上不知悔改的明宜。
  “你,都是你,这就是你一手养大的好女儿!若不是你平日纵着她,她哪有这样的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明将军一张老脸沧桑,气得身前的胡子都在鼓动,他连着咳了好几声。
  “若是别的人家就罢了,你可知你悔的是谁家的婚约?那可是太子!”
  明将军气急攻心,怒发冲冠,“好好的太子妃如今成了侧妃,还好圣意未下,不然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明将军掌心拍在脸上,横眉立目。
  明宜面无表情,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她身上仍是穿着男子的长袍,衣角上还有逃跑时沾上的泥土。
  明宜抬起头,目光落在明府四四方方的院子。
  青苔浓淡,檐下悬着的银杏木雕刻七层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
  昏黄光影照落在院中。
  明宜忽的想起自己小时候,常踮起脚尖去抓灯穗子,她身子矮小,抓不到就蹲在角落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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