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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75节

  皇帝扼腕叹息,还没说两句,眼前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皇后忙不迭上前扶住,好生安置皇帝回宫歇息。
  帘栊轻动,皇后款步提裙,笑着道:“清鹤,你等等。母后让人做了广寒糕,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你父皇的病……”
  皇后欲言又止。
  谢清鹤面不改色:“父皇的病如何,母后不是最清楚吗?”
  皇后挽着鬓边的金镶玉牡丹花步摇:“都是枕边人,自然清楚。”
  皇后凤眸半抬,慢悠悠瞥了谢清鹤一眼。
  “我听说,你也把她带来了。”
  谢清鹤没说话。
  皇后笑睨他一眼,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她和苏家还真是有缘,这样都能碰见。”
  ……
  行宫处处张灯结彩,园中彩带飘飘,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沈鸢站在廊下,好奇踮脚往外张望。
  松苓陪在沈鸢身边,遥遥瞧见空中的一点黑影,松苓大吃一惊:“这山雀还真是认主,这都能找回来。”
  这回往洛阳过来,沈鸢连着吉祥鸟一并带上。
  她本是想着在路上将吉祥鸟放生,可不管多少回放生,吉祥鸟都能原路找回。
  鸟笼中的树枝晃了又晃,吉祥鸟钻进鸟笼,稳稳当当落在树枝上。
  张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沈鸢,像是在谴责她又将自己抛弃。
  松苓忍俊不禁:“这山雀真是成精了,姑娘何不留下它,也不白费它这番心意。”
  沈鸢拿珠钗逗弄笼中的小雀:“我本来以为它会更喜欢山里的。罢了,它既喜欢,就留下,日后我好好照顾就是了。”
  言毕,又命松苓将鸟笼挂在月洞窗前:“再添些水,它飞了半日,想必也累了。”
  松苓满脸堆笑:“阿弥陀佛,姑娘若是对自己的身子有这份细心,我就烧高香了。”
  她扶着沈鸢回房,“这才晌午呢,姑娘先歇会罢,仔细又头晕。”
  松苓小声嘀咕,“我瞧着姑娘这些日子脸色都差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奔波的缘故。”
  沈鸢没有接话。
  她这些日子一直不敢合眼,只要闭上眼,总会梦见明宜那双怨恨仇视的目光。
  沈鸢唇角笑意渐淡。
  松苓低声道:“我打听过了,殿下这会还在陛下那,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姑娘安心歇着罢,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谢清鹤不在,还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沈鸢枕着秋香色迎枕,恍恍惚惚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人握住
  了自己的脖颈。
  青玉扳指沁凉,贴在沈鸢后颈。
  沈鸢迷迷糊糊呢喃一声,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许是先前喝下的安神茶奏效,沈鸢一时竟没有惊醒。
  攥着谢清鹤手腕的手指修长白皙,宛若白玉无暇。谢清鹤眸色沉沉,指腹轻轻压在沈鸢喉咙上,感受那一处的鼓动。
  目光往下移,正好看见自己腕骨上的红痣。
  谢清鹤眸色微动。
  他记得沈鸢以前常盯着自己的红痣出神,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目光不在这处停留半分。
  偶尔瞥见,也是匆匆别过视线。
  好像是和苏亦瑾成亲后。
  他又一次想起皇后的那句“沈鸢和苏家有缘”。
  谢清鹤眸色一暗,不知不觉加重指腹的力道。
  沈鸢蛾眉轻蹙,一记小小声的嘤咛从喉咙溢出。
  还未睁开眼,蓦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腕,推着她往里榻去。
  落在唇上的力道强势、不容抗拒。
  一点血腥气在沈鸢唇间蔓延。
  良久,谢清鹤终于肯松开人。
  挽着沈鸢后颈的手指从始至终都不曾松开,谢清鹤有一搭没一搭捏着沈鸢的脖颈,一双乌黑眸子深不见底。
  月洞窗前忽然响起一阵展翅声,山雀扑腾着双翅,在笼中乱飞。
  谢清鹤冷着脸,不虞瞥了那笼中的山雀一眼:“不是送走了?”
  沈鸢气息不稳,怕谢清鹤迁怒山雀,忙不迭道:“殿下若是不喜欢,我让松苓拿下去。”
  “谈不上不喜欢。”
  瞥见沈鸢眼中的仓皇无措,谢清鹤忍不住笑了一声。
  “一只畜生罢了,我还不至于连这都容不下。”
  沈鸢缓慢呼出一口气,琢磨着哪日将山雀送去松苓房里,省得有朝一日真的惹恼谢清鹤。
  窗下竹影婆娑,参差影子正好落在临窗的漆木案几上。
  谢清鹤起身更衣,颀长影子叠着竹影,悄然落在地上。
  他神色平静从容。
  “父皇让我去一趟苏家,你随我一道去。”
  沈鸢僵在原地。
  第38章 心软
  这是沈鸢第一次来到洛阳的苏家。
  赤日当空,满园蝉声。
  一众奴仆婆子穿金戴银,遍身绫罗,众人或坐或立,倚在秋千上斗草逗花。
  一派的祥和平静。
  湖中波光粼粼,水波不兴。
  不远处漂泊着一对交颈鸳鸯,处处点缀精致稀奇。
  管事是在洛阳住了多年的老人,福着身子,毕恭毕敬在前带路。
  “殿下,这边请。”
  管事满脸歉意,“真是不巧,夫人和尚书今早陪着老夫人上山礼佛,已经让人快马去请了。”
  谢清鹤从容不迫:“无妨,苏亦瑾如何了?”
  他转首,目光似有若无在身后跟着的沈鸢脸上掠过。
  来洛阳的路上,沈鸢一直是以宫人的身份随侍在谢清鹤左右,今日过来苏家,沈鸢身上穿的也是宫装。
  一身藕荷色彩绣团花纹织雨锦宫裙,鬓间挽着碧玉玲珑簪,手腕上戴着珊瑚手钏。
  她低眉垂眼,随着谢清鹤穿过三层仪门,又往后院走去。
  苏家在洛阳的老宅和汴京格局相差无几,只是多些青松翠柏。
  听见谢清鹤的声音,沈鸢脚步轻顿,她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一是怕谢清鹤瞧见自己眼中的端倪,二是怕苏家的旧仆认出自己。
  沈鸢心事重重,一路提心吊胆。不敢走错半点路,说出一个字。
  长廊迤逦,园中栽着数株青竹,斑驳光影落在沈鸢脚边。
  管事面色为难,欲言又止:“公子他……”
  沈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藏在袖中的指甲重重掐在掌心。
  一缕日光斜照入沈鸢眼中,她不得不偏首躲过。
  动作很轻,可谢清鹤还是敏锐捕捉到了。
  他不动声色瞥了沈鸢一眼,手中扬起的竹扇落在手心。
  “罢了,我自己去看。”
  管事连声点头:“有劳殿下了。”
  又说了些好话恭维谢清鹤,无奈谢清鹤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管事摸不清谢清鹤的脾性,也不敢断言。
  一行人往苏亦瑾的上房走去。
  隔着猩红毡帘,隐约闻得房中的药味。
  药味不轻,几乎掩过了园中的花香草香。
  虞老太医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似是在交待些什么。
  管事张口想要提醒屋里人。
  谢清鹤朝他拂了拂袖,示意他退下。
  廊庑下日光正晒,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照在丹墀上。沈鸢悄声抬眸,正想着偷偷透过窗子往里窥探。
  倏尔,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手腕。
  松垮的广袖挡住了两人相握的双手,谢清鹤指腹百无聊赖摩挲着沈鸢的腕骨。
  “在想苏亦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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