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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88节

  “苏夫人刚刚让人送来一笼螃蟹,我瞧着一只足有八两多重,拿来做蟹膏最适合不过。”
  沈鸢眼中难得染上一点笑,不过也是极浅极淡。
  “把我的香囊拿来,还有几针就好了,后日是苏夫人的芳诞,我总不好空着手过去。”
  松苓笑着点头,又道:“苏公子也送了蜜饯金丝枣过来。”
  沈鸢眸色一顿。
  愁思如灰蒙蒙的雨雾笼罩在她眉宇间。
  沈鸢忧心忡忡:“前日不是还发作了一通吗,怎么今日还送东西过来?”
  松苓忍俊不禁:“姑娘既牵挂苏公子,怎么前日只巴巴打发我过去,自个不过去?”
  松苓置身事外,瞧得分明通透。
  那日沈鸢在房里望眼欲穿,若说她对苏亦瑾一点心意也无,松苓是万万不相信的。
  沈鸢眼底涨上两三分愁色,她一手揉着眉心:“你不懂。”
  苏亦瑾如今已有心仪之人,她自然不能再同先前那样。
  沈鸢温声:“我如今也只是将苏夫人视作母亲看待,别的……别的不曾想过。”
  不曾想,也不敢想。
  她只求不连累苏亦瑾,连累苏家。
  松苓仍是不解,她一手捏着美人捶,为沈鸢捶肩捏腿。
  “苏公子有心仪的女子,我怎么没听南烛说过?且苏公子整日都在别院,也不见有女子上门探望。”
  沈鸢夺过她手里的美人捶,在松苓手心敲落两下。
  “兴许这事,南烛不好同你说起,且那别院还是钱少爷的,就算上门,去的也是苏家的老宅。”
  松苓连连点头:“那倒是。”
  沈鸢往外推了推她:“别愣着,先去我房里取香囊过来,可不能误了苏夫人的好日子。”
  沈鸢声音很轻,说了这会话,她又掩着心口低低咳嗽两三声。
  松苓目光掠过沈鸢眼下淡淡的青黛,心疼不已:“也不知道虞老太医多早晚才回来,姑娘如今整宿整宿睡不着,昨儿四更天我还听见姑娘起身。”
  松苓欲言又止,望着沈鸢愁容满面。
  “满打满算,姑娘一日连半个时辰都睡不够,再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
  沈鸢不忍松苓担心:“无妨,只是觉得昨夜的雨有点吵,起来关窗子罢了,我那会也是刚睡醒。”
  松苓眼中攒笑:“那就好。”
  她起
  身踱步回房,眼角瞥见门阶上掩着的青苔,松苓唇角的笑意忽的僵住。
  她僵硬着身子转首,不偏不倚正好对上沈鸢的目光。
  沈鸢狐疑,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松苓强忍着咽下心口的酸楚:“没什么,只是想不出昨夜怎么会忘了关窗,连累姑娘被雨声吵醒。”
  沈鸢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值得你琢磨的,不过是小事罢了。”
  若不是昨儿夜里忽然下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窗子是半掩的。
  松苓身子摇摇欲坠,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廊下离开,又是如何回的暖阁。
  窗下还有沈鸢做了一半的香囊,松苓牢牢攥住掌心的香囊,眼周泛红。
  昨夜会听见沈鸢起身的动静,松苓也往窗外瞧了一眼。
  皓月当空,星粒低垂。
  何曾下过一滴雨。
  松苓后知后觉,这好像不是沈鸢第一回 说胡话了。
  她猛地望向窗外。
  烟雨婆娑,飘摇雨珠顺着雨链往下,有两三滴落在沈鸢脸上,她却恍若未觉,好像又睡着了。
  ……
  转眼到了苏夫人的生辰。
  怕招惹是非,她让家里的厨子多做了十来样菜,送到山上的别院。
  奴仆婆子捧着大漆捧盒,衣裙窸窣,荷袂翩跹。
  苏夫人笑着搂住沈鸢的双肩,眉开眼笑。
  她今早起来听了满园的吉利话,如今也是笑呵呵的。
  “老夫人本也说是要过来的,可今早下着雨,山路泥泞,怕万一有个闪失,我就没让她跟着一道过来。”
  她笑着拍拍沈鸢的手背,对她送的香囊爱不释手。
  “你这孩子的手真是灵巧,只怕汴京都找不到这样的好手艺。只是你本就在病中,怎好劳你费心费神,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雨打芭蕉,檐下雨声不绝。
  因还在国丧,苏夫人这回并未宴请亲朋好,连戏班子也不请。
  席上也就沈鸢和苏亦瑾。
  沈鸢在苏府待的时日不多,可席上样样都是沈鸢以前喜欢的吃食。
  苏夫人体贴入微:“本来还想问松苓那孩子你可有喜欢的洛阳菜没有,那孩子支支吾吾半日,竟什么也想不出来。”
  沈鸢赧然失笑:“也不怪她,我吃不太惯洛阳的菜,加之前些日子身子抱恙,越发没了食欲。”
  苏夫人点点头:“我想也是。”
  她抬起沈鸢的手腕,腕上戴着两个金镶玉手镯。
  那手镯空荡荡晃悠在半空,显然尺寸不合。
  苏夫人诧异:“怎么不让人拿去改了?”
  松苓在一旁笑着摇头:“夫人不知,这是上月拿去改的,没想到姑娘又瘦了这么多。”
  苏夫人于心不忍,握着沈鸢不肯撒手:“这怎么可以,再瘦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恨不得将案上的吃食都推到沈鸢眼前,朝沈鸢眨眨眼睛。
  “你尝尝这个糖桂莲藕,这个我吃着不错。”
  沈鸢接过尝了一口,一双眼睛瞪圆,她笑着将眼睛投向苏亦瑾。
  苏亦瑾好奇:“……怎么了?”
  沈鸢拿帕子掩唇,从松苓手中接过热茶,连着喝了两三口。
  苏亦瑾不明所以,也跟着尝了一口糖桂莲藕。
  苏夫人紧追其后。
  两人同时一顿,不约而同接过婢女递来的热茶。
  苏夫人喜不自胜,一面笑,一面又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你这是加了多少的糖?”
  苏亦瑾面色窘迫。
  他那会手忙脚乱,兴许是忘了自己先前加过糖,又多添了两勺。
  苏夫人两眼一抹黑:“你真是……”
  沈鸢笑着握住苏夫人的手:“还好只是多添了两勺糖,不是多添了两勺盐。”
  苏夫人眼睛笑成弯月:“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沈鸢粲然一笑:“且今日又是夫人的好日子,吃多了糖,可不就昭示着来年都是和和美美、好事连连,这可是好意头。”
  长辈都爱听吉利话,苏夫人也不例外。
  她乐得开怀:“照你这么说,那我不得多吃两口。”
  满屋花团锦簇,奴仆婆子都笑成一团。
  跟在苏夫人身边的嬷嬷也笑着上前:“老奴今日也倚老卖老,和夫人讨要一块糖桂莲藕,就当沾沾夫人的福气。”
  苏夫人叠声笑道:“你这老货……”
  窗外雨声轰鸣,大雨倾盆。
  洛阳城门口。
  十来个络腮胡子的男子结成商队,浩浩荡荡穿过城门口。
  崔武一身灰绿长袍,混在其中。
  他一口乡音粗鄙,朝守城的侍卫比手画脚。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颤巍巍塞到侍卫手中。
  侍卫在手中颠了颠,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还算识趣。”
  他朝轿子中抬抬眼皮:“轿子里坐的是何人?”
  崔武手脚比划:“少、少东家。”
  他拿手指指向自己的脑袋,尴尬笑了两声,“他,脑子不大灵光,官爷若是想看……”
  侍卫瞥他一眼,透过窗子往里瞧了一敲,果真看见轿子中坐着一人,那人身着富贵,周身绫罗,他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啃哧吭哧往漆木案几上刻字。
  时不时嘿嘿一笑。
  侍卫皱眉:“他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就要上前查看。
  崔武眼疾手快将人拦下,无奈叹息:“少东家性子与旁人不大一样,那匕首是他的命根子,往日见谁扎谁。”
  他大大方方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瞧瞧,这都是他做的好事,他是主子,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若是伤了几位官爷,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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