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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92节

  她不惜变卖家当为谢清鹤寻医问药,也不过是因为将他错认成苏亦瑾。
  她对谢清鹤所有的好,都是因为苏亦瑾,因为苏亦瑾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
  怒火中烧,谢清鹤理智全无。
  倏然,他喉咙溢出一声笑。
  “你说你没错。”
  沈鸢恍恍惚惚,自言自语:“没错,我没错。”
  谢清鹤颔首,笑着道:“……好。”
  沈鸢懵懵懂懂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至那扇槅扇木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直至最后一点光亮从门缝溜走。
  四面悄然无声,一点别的声音也无。
  沈鸢遽然回神。
  她踉跄着扑向木门,双手在门上止不住拍打。
  屋内针落可闻,只有沈鸢框框看拍打的响声。
  “开门!开门!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
  沈鸢嘶吼着出声,泪水如泉涌,浸润了她的衣襟。隔着细细长长的一道门缝,沈鸢看见园中随风摇曳的青竹,看见廊下悬着的银杏木雕刻七层宫灯。
  宫灯并未点亮,只有影子晃晃悠悠落在地上。
  沈鸢盯着那道影子,那道黑影似是化了形,如同流水一点点淌落流入屋中,透过门缝流到沈鸢脚下。她怔怔垂首盯着,忽而惊吼一声,沈鸢惨叫跌落在地。
  一阵阴风从沈鸢后颈穿过,她后知后觉,明宜自缢时,双足垂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背后。
  又一声惊呼从喉咙溢出,沈鸢几乎是哀嚎着跑开,她身子蜷缩在角落,牢牢抱住自己的双膝。
  沈鸢不敢抬头,好像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明宜垂在半空的双足。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
  沈鸢一遍又一遍嘀咕,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一人的哭声回响。
  “我没有错,我没有做错。”
  沈鸢哭着低语,双眼忐忑不安,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崩溃。
  余光瞥见自己披落在肩上的青丝,冷不丁的,沈鸢想起了覆在明宜脸上的乌发。
  明宜死不瞑目,那双张瞪的眼睛流着血丝,透过乌发看着沈鸢。
  沈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拼命拂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乌发,可越抓越多。
  发髻松散,越来越多的长发散落在沈鸢肩上,落在她眼中。
  她仓皇失措,双目布满惧意。
  沈鸢四处转悠,手忙脚乱在明宜的妆台上搜寻。
  她想找到剪子,想剪断自己的满头的乌发。
  可这屋里的一切早就让人搜走当作罪证,沈鸢自然寻不到任何有用的。
  无意抬眸,沈鸢和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对上视线。庭院幽幽,镜中的人逐渐化作明宜的脸。
  乌发长长垂落在地,她看见镜中的人张动双唇。
  “沈鸢、沈鸢。”
  那声音……和明宜死前如出一辙。
  惨叫声连连。
  沈鸢精神彻底崩溃,她双手胡乱抓着自己的长发,柔顺的青丝落在沈鸢指尖,如当初在横梁上悬着的白绫,像是要将她绞杀。
  三五缕青丝缠绕在沈鸢手指,她却怎么也解不开。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我没有错。”
  沈鸢哭着喊着,可缠在手指上的青丝却怎么也解不开。
  她疯了似的冲向木门,双手握拳,木门摇动,可沈鸢怎么也推不开。
  掌心在门上拍打出道道红痕,沈鸢哭得撕心裂肺。
  “开门!谢清鹤,你给我开门!”
  她身子缓慢从门上滑落,泪水模糊了沈鸢的双眼,她喉咙本就伤着,如今更是哭得沙哑。
  “开门,你开门。”
  沈鸢跌坐在门上。
  门前台阶上空无一人,四面悄无声息,唯有风声鹤唳。
  沈鸢失声痛哭,只觉这屋子处处都有明宜的影子。
  她像是看见明宜咬了一口玫瑰酥,看见她手中握着白绫,朝横梁上丢去。
  那双绣花鞋在空中一晃一晃,脚边还有一只香囊。
  那香囊,还是沈鸢送的。
  沈鸢不敢在门边久留,她一人瑟缩在角落,满头青发都散落在身后。
  她双手环住双膝,一双眼睛惴惴不安,惶惶盯着那扇木门。
  夜色平静如秋水,沈鸢蜷缩成一团,眼中的泪水几句要流干。
  她无声啜泣,贝齿紧紧咬在白净手背上,刻出清晰的齿印。
  一点风,一根青丝,都足以换来沈鸢歇斯底里的崩溃。
  她不知等了多久。
  终于,那扇紧闭的木门被人推开,谢清鹤踩着月光缓步行至沈鸢眼前。
  那只手轻松抬起沈鸢半张脸。
  沈鸢手背上满满当当都是自己咬出来的血痕,深浅不一。
  谢清鹤眸光低垂,面不改色在沈鸢手背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上掠过。
  他轻轻抬眸:“知道错了吗?”
  少顷,沈鸢慢吞吞扬起双眸,那双迷蒙的眼睛在谢清鹤脸上顿了半刻钟,缓慢眨了两下。
  好像才认出眼前站的是谢清鹤。
  谢清鹤这会又是温文尔雅的君子
  ,耐心十足,又问了一遍。
  “知道错了吗?”
  他嗓音含着笑意,夜色氤氲谢清鹤身后。
  沈鸢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她嗓子喑哑,几乎说不出话。
  可沈鸢还是竭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我没错。”
  沈鸢说得极慢极慢,干哑的嗓子如陈年的老树皮。
  “我唯一做错的,就是当初救了你。”
  那是她迄今为止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若不是当初自己救错人,也不会有后面的祸事。
  “谢清鹤。”
  沈鸢唇角勾起一点浅浅的笑,“若我从未见过你,该有多好。”
  谢清鹤眼中的光影一点点熄灭,薄唇轻扬。
  扼在沈鸢下颌的手指加重力道,像是要将沈鸢整个下巴卸下。
  “是么?”
  他低低笑了两声,忽而用力甩开沈鸢,大步流星转身朝外走去。
  木门再次在沈鸢眼前掩上。
  沈鸢恍惚好像听见外面又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吵得她耳朵疼。
  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想要杜绝窗外吵嚷的雨声。
  可还是能听得到。
  雨水溅落在枯枝上,溅落在青竹上。
  隐隐约约还夹杂着明宜的呐喊。
  她在怪沈鸢收下那盒玫瑰酥。
  “我不知道。”
  沈鸢小声哽咽,又开始胡乱抓自己的手背,道道红痕血淋淋的,狰狞可怖,沈鸢却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疼。
  她一次又一次嘟哝,“不是我害你的,我没有错,没有错。”
  身子无力躺在地上,沈鸢身子还是抱成一团,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我没有错。”
  “……没有错。”
  更深露重,云影横窗。
  天朗气清,外面一点雨也没有,空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
  沈鸢躺在地上,眼睛不敢往上瞟,她不记得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隐约有了一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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