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第122节
像是在昭示着沈鸢刚刚的所作所为。
“是你让我不要心软的。”
沈鸢一字一顿,失声痛哭,“是你让我不要心软的。”
她扬首,浅色眼眸蕴着水珠。
沈鸢字字泣血。
“……谢清鹤,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第54章 你是说朕无能
雪还在下。
朔风凛凛,天地间悄然无声,静悄无人低语。
沈鸢呆若木鸡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雪珠子轻飘飘落在沈鸢纤长眼睫上,转瞬即逝。
她看见谢清鹤缓慢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看见那双漆黑瞳仁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
血色渐渐染红了谢清鹤的锦袍,连斗篷也沾染两分。
触目惊心。
短短半日一连伤了两个人,沈鸢几近崩溃。
她一步步往后退,忽而脚下趔趄,摔落在雪地中。
颀长黑影缓慢镀在沈鸢身上。
谢清鹤立在沈鸢眼前,那支金步摇就这样横亘在沈鸢眼中。
刺眼的猩红一点点在沈鸢瞳仁中晕染。
谢清鹤慢条斯理握住沈鸢的手腕。
沈鸢遽然一惊,猛地抽回手。
没抽动。
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修长白净,谢清鹤就着沈鸢的手,缓缓往金步摇移去。
染血的宝石掠过
沈鸢手背,留下一片殷红血迹。
温热的血顺着手背蔓延,沈鸢被逼又一次握住那支金步摇。
她惊恐不安:“你想做什么?谢清鹤,你想……”
余音戛然而止。
沈鸢眼睁睁看着谢清鹤握住自己的手,眼都不眨拔出深入骨肉的金步摇。
鲜血淋漓,渐落沈鸢满手。
温热的血珠子蜿蜒淌落在沈鸢掌心,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谢清鹤面不改色。
他唇角轻勾,挑着似有若无的一点笑。
握着沈鸢的手始终不曾松开,金步摇往上,染血的尖端往上,抵在谢清鹤心口。
他眉眼含笑,嗓音透着儒雅衿贵。好似温善纯良的夫子,循循善诱。
“那个地方死不了人,得往这里。”
金步摇缓慢刺穿谢清鹤的斗篷,而后是锦袍。
沈鸢听见衣帛破裂的声响,听见金步摇一步步深入谢清鹤的血肉。
她陡然失声,猛地甩开谢清鹤。
“疯子,都是疯子。”
沈鸢语无伦次,口中含糊其辞。
金步摇再次坠落在地,长长的血迹迤逦。
眼前逐渐模糊,棱角分明的廊檐在沈鸢眼中似蒙上灰扑扑的沙子,朦胧不清。
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沈鸢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在雪地中。
她看见了谢清鹤朝自己投过来冷漠的一眼。
沈鸢意识全无。
……
“姐姐还没醒吗?我今日也给她带了好些好吃的。”
睡得迷糊,沈鸢再次睁眼,已经是两日后的事。
帐幔外隐隐传来萤儿的悄悄声,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扰了沈鸢的清梦。
沈鸢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衣物窸窣,惊动了屏风后的两人。
萤儿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眉梢带笑:“姐姐,你可算醒了!”
“我……”
沈鸢张了张唇,干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夫人手脚麻利,拿手背试探沈鸢的额头:“阿弥陀佛,总算退热了。”
话落,又端来盥漱之物伺候沈鸢。
“你病了两日,先喝点粥垫垫,等会我再去煎药。”
沈鸢再次张唇:“白、白露呢?”
“她没事。”
刘夫人柔声细语,细细将这两日的事告诉沈鸢。
谢清鹤雷厉风行,短短两日功夫,外面天翻地覆。
先前对沈鸢避而不见的官府都被问责,夏家上上下下一百多个人口都下了大牢,择日问审。
刘夫人扼腕叹息:“说起来这事也和夏福公公不相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义子,也不知他手上的信物是从何而来。”
听说这人扯着自己的名号为非作恶,还得罪了沈鸢和谢清鹤,夏福自请领了六十杖。
汴京离平州甚远,刘夫人对宫中之事所知不多,怕沈鸢胡思乱想拖累身子,又笑着挑两三件好事同沈鸢说道。
“白露的手好了许多,再过一两个月就无碍了,她今早被带去官府问话,夏家的案子她是人证,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来。”
“夏府后院关了几十来个侍妾,都是些可怜的女子,有的还和白露有生死之交。听说是你出手相救,都想着亲自过来给你磕头,被我劝回去了。”
刘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独独没有提到谢清鹤。
沈鸢心口惴惴不安,斟酌着道:“那……他呢?”
刘夫人怔了一瞬。
沈鸢想起那支血淋淋的金步摇,不由一颤,声音低不可闻。
她手指攥紧锦衾,看着褶皱在自己指尖蔓延。
沈鸢强行咽下喉咙的忐忑不安:“陛下呢?他可有对你和刘掌柜……”
刘夫人反手握住沈鸢,温声安慰:“没有没有,陛下没说什么,只说我们当家的救了你,也算将功补过,并未降罪。”
刘夫人长松口气,眉眼多了几分笑:“还说让我三弟……”
萤儿抢先一步扑到沈鸢怀里,拱着毛茸茸的脑袋往沈鸢下颌蹭。
“爹爹、爹爹要进宫做大官啦!”
沈鸢错愕。
刘夫人粲然一笑:“胡说什么,不是大官,只是在太医院编纂医书罢了。我三弟为着这事,高兴了两日不曾合眼,还想着过两日去山上同我爹娘道喜。”
刘夫人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爹以前也想去太医院做太医,可惜没考上,郁郁寡欢了好多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让我三弟去了,这都是多亏了你。”
刘夫人兴致勃勃,沈鸢自然不会泼她的冷水,陪着说笑两声。
刘夫人轻声:“我明日陪他们上山,顺道给我爹娘扫墓。你一个人……”
沈鸢回以一笑:“我没事,你们去罢,我可能……也待不了多久。”
刘夫人点点头:“好生养着,千万保重身子。”
说着,又一把抱起萤儿,快步朝门口走去,走了两三步,复停在帘下。
刘夫人转首侧目,红着眼睛:“保重。”
竹帘卷起又落下,刘夫人和萤儿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沈鸢眼中。
沈鸢双眼泛红。
刘夫人背过身子,拿丝帕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
萤儿凑上前,有样学样:“姑姑,你眼睛红了。”
刘夫人挽唇:“不要紧,兴许是风迷了眼睛。”
萤儿关怀备至:“那我给姑姑呼呼!”
两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帐中的沈鸢倚着青缎迎枕,忽而听见木门响动,沈鸢强撑着挽起帐幔:“可是落下东西了?”